第16章 看不见的高墙01
白霜城。
上一世临死前，艾拉最遗憾的事情便是从未逛过街。
八年的时光足以淡忘很多事情，可难以忍受的病痛和雪白冰冷的床单却深深地刻在脑海里，艾拉都不记得自己是否有踏出过医院。在她单调的记忆里，仅有一次在前往医院的车上，她靠在前世姐姐的怀中，一边听她讲述精彩的故事，一边望着车水马龙又人来人往的街道。
那是她见过的最热闹的景色。
之后来到这个世界，家安置在森林边缘，艾拉也没见过多少人。不过她在森林里也很开心，至少如今的艾拉能跑能跳，比病怏怏躺在床上不知道好多少。她很快便忘记了当初的遗愿，直到现在。
艾拉觉得，即便是镇子上的市集，不，或许她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活人都不如今天的多。
白霜城毗邻海洋，是王国首都，亦是大陆上最大的港口。在政治和经济因素共同作用下，这儿自然是热闹非凡。自打踏进城门起艾拉就直接傻掉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宽的街道和这么多的商贩，人群熙熙攘攘又热闹非凡，看得她目瞪口呆。
她这幅模样一直维持到进入王宫。
离开市民区，视野里的景色便又陡然换了个模样。
王宫的建筑风格与藏着魔盒的神殿有点像，却又不完全类似，艾拉也说不出哪儿有区别。只是宫殿好大好大，横亘在王宫与市民区的围墙几乎杜绝了所有人气与生机，艾拉由妈妈牵着，走在宫殿的长廊之内，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气派。
这儿只住着国王一个人吗？
还没想到答案，他们便已经步入了王宫的大殿。
艾拉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挂在王座之上的鵟鸟纹章。
大殿之中站了不少人，艾拉唯一认识的便是站在王座边的屠夫。他还是戴着那副面具，不过总算是换上了还算看得过去的盔甲。而让艾拉更在意的是其他的陌生人，猛然间如此多的目光投在身上，让艾拉下意识地缩了缩。接着她感觉妈妈捏了捏的手掌，她抬起头，对上妈妈的双眼，那之中流露出几分鼓励的意味。这给了艾拉些许的底气，她重新挺起脊梁，跟着母亲停下脚步。
走在前方的父亲对着大殿中央的国王行了个礼。
“我回来了，陛下。”
只是妈妈没有动，艾拉见状也没有动。她只是悄悄地打量着坐在王座的国王，他看上去四五十岁，鬓角已然花白，他见加文跪下，便站了起来，走下王座，亲自扶加文站起：“天底下千万人的行礼我可以受，唯独你的我不能接受。”
说着他拍了拍加文的肩膀，露出了见到老友的笑容：“十年，加文，你甩开责任一走就是十年。”
加文苦笑几声，而后语气里沾染上了挥散不去的悲伤：“王子的事情，我很抱歉。但请你也原谅我不能及时赶回白霜，在布雷安抵达之前我们遭遇了魔法生物的袭击。”
“你的到来也不能使得他死而复生，”只是国王看上去并不太难过，他摇了摇头，“或许是天要亡我马塞勒斯家族。”
“陛下——”
“还是喊我西蒙吧，仅仅十年而已，咱们的友谊可不会因时光淡化。”
这就是那个在预言中会陷害爸爸的国王吗？
可是在艾拉所见的这几位“爸爸的旧友”中，唯独他在直面爸爸时第一反应是露出灿烂的笑容。并且不止如此，国王的目光随后落在了妈妈身上，原地不动的母亲这才微微鞠了一躬：“陛下。”
“玛格丽特还是如此年轻，”说着他的目光下挪，最终定格在了艾拉身上，“这位多出来的小姑娘，想必就是艾拉了。”
艾拉感觉到妈妈轻轻地推了推她，于是她走向前，停在了国王面前。
如果不是他身披印有鵟鸟的盔甲，头戴象征意义的王冠，艾拉真没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与站在整个大陆权力顶端的存在有什么联系。他与艾拉想象得差太多了，在她心目中的国王，要么就是高大英武，如同父亲一样强壮且气势惊人；要么就像是故事里的昏君一样，肥胖臃肿又面目猥琐。可面前的男人与这两个形象都不沾边，他就是个普通人，还是个温柔又和蔼的普通人。
就是这个普通人，在阿洛伊修斯寄给父亲的信件中，不仅欲图将他们一家请到了白霜城，还想把琥珀城当今管事的俄瑞斯特斯老夫人、以及她的外长孙女一并邀请过来。妈妈对艾拉解释过，如果王室马塞勒斯家族没有了后代，那么王位的继承会落在父亲的身上，如今国王以为王子哀悼的名义请来了父亲的整个家族，就算是艾拉也不会轻易相信国王没有其他的目的。
“您好，陛下。”
但在心底吃惊归吃惊，艾拉还是有礼貌地学着妈妈的样子鞠了个躬。
这更是换来了国王的笑容，他甚至亲切地摸了摸艾拉的脑袋：“真是个大胆又有礼貌的小姑娘，我从布雷安那里听到了你的故事，你有没有把保管的蛋带过来？”
艾拉回给国王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把双手揣进斗篷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捧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绒球，递到了国王眼前。
“已经孵化出来啦！”
早在他们决定动身离家之前，魔法波动越发强烈的蛋便破开了口子。艾拉原本以为没有母亲的照顾它活不长久的，然而魔法生物比她想象的要顽强，路途中劳累又颠簸，可它不仅没有不适应，反而长得很好。
只是，它长得和艾拉料想中的不太一样。
显然国王也有点惊讶，他挑了挑眉毛：“很难想象这么一只小东西长大后会成为伤到我得力干将的存在。”
岂止呢。
艾拉手中的小毛球，除去乌黑的绒毛外，几乎和农家养的小鸡没什么区别。这么大的一个蛋孵出来一只鸡仔，艾拉第一眼看见它时心都要碎了。她甚至怀疑过这是不是大鸟的蛋，不过很快艾拉就察觉到，它虽然小，但是与它的母亲一样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
“它很聪明的，我相信它会长大。”于是艾拉认真地回道
就像是要附和艾拉似的，黑鸡仔睁开眼，露出了血红色的双眼，它抖了抖短短的翅膀，骄傲地抬起了头。
国王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而后煞有兴趣的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艾拉：“我想叫它传奇。”
孵化了三百年，耗尽了巨大的代价，又在出生之前经历了如此风波，喊它一声传奇，当之无愧。显然国王很理解艾拉的想法，他赞许地开口：“这很合适，你知道它是什么鸟吗？”
“不知道。”艾拉干脆利落地承认道，“妈妈也不认识，我希望有时间让阿洛看看。”
国王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艾拉口中的“阿洛”是谁。
不知道是否是想起了自己孩子儿时的模样，原本还对国王有点戒备的艾拉，却从他的脸上读到了几分宠溺的意味。他在大殿之中，在所有的臣子面前蹲了下来：“今晚有一场迎接你与父母的晚宴，但时间还早，你可以先去找阿洛伊修斯问个清楚。”
“真的吗？”
艾拉眨眨眼。
就算从没有接触过任何贵族，她也明白国王此时的话语有多贵重，她看了看爸爸，有看了看国王：“我可以先行离开吗？”
“我会让我的侍卫带你去贤者之塔。”
“那我替传奇谢谢你。”艾拉认真地应许道，“需要我喊阿洛一起来晚宴吗？”
而国王就像是听到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一样，大笑出声：“如果你能请的动他，我还得好好感谢你！”
.
阿洛架子有这么大吗？
艾拉跟着侍卫抵达王宫最角落的贤者之塔，高耸且孤立的塔楼在风格古朴的白霜城中有点不协调，可也算是标志性的建筑。侍卫将她送到门口便停住步伐，艾拉一个人走进了塔楼。
迎面扑来的便是尘土与书籍纸张的味道，艾拉仰起头看到的是一层一层的书籍直达穹顶，哪怕是在上一世的图片中她都没见过这么多的书。一时间她甚至都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眼花缭乱地试图从这数不尽的书籍中寻找一个视线的落脚点。
直到阿洛伊修斯清朗的声线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艾拉？”
艾拉回过头。
精灵坐在高高的梯子上，她才一时间没有发现他。印象里总是波澜不惊的面庞，因艾拉的突然到来浮现出几分惊讶的神色，大概因为在读书，他把习惯性散开的头发全部拢到了耳后，窗间的阳光毫无阻拦地洒在他的脸上，意外地柔和了他面孔中冷厉阴沉的棱角。
阿洛伊修斯合上手中的书本，对着艾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很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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