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哀毁骨立，至亲难辨
在去东离门的路上，风齐总会有意无意地回头看看云汐，活像是做了偷儿又没跑，心虚地看着失主……
云汐低头走路，没去理他，于是，五人一路走着，东离门已在眼前了。
东离门所在之处，既不像皇城宫门一般有朱漆高墙，也不像城防之用的邑门那样宏伟不凡，只是一片宽阔的平地上立着一道牌楼似的门，便将牌楼之后的所在，定为了天下最深不可测的几个地方之一。
东离门，东离菁英所在，既有将来的至境强者，柱国之才，也有未来朝堂之上的公侯大夫，为了保护这些还未成长起来的少年英才，东离自然费了不小的心思，大阵护之、通玄镇之！可以说，即使是至境闯门，也没几个能安然离去。
武道高手在此地培育后世的高手，名士老儒在这里培育未来的朝堂高官……东离王朝未来的希望，在这，东离王朝的根基便在这！
可风齐，自从入了门，便不知几番离去几番归，从没安定过，今日，便又是一次拜别。对于东离门，风齐并未有多少留恋，对于离京城亦然，只是城中门中的有些人、有些东西，是他无法忘却的。
“呼……”长出一口气后，风齐朝那一片人群望去。
东离门前常年有修士或是凡俗之人跪伏，求门中高手收徒，至少，要做一个外门弟子，踏入修行之道。但……他们若是成就天行境，自然能被收为外门弟子，若是御气境……当初莫源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拜了个外门执事为师的，只是这些人当中，连御气境都没几个，他们大部分不知如何引气破体、引气入体，甚至连吸纳天地灵气、凝聚气源的法门也没有。
除了某些天纵奇才，没有几个人是只靠自己一路修行成就绝世修为的。
没有名师教导，甚至有些天赋不错的人，也可能就此埋没，一辈子都不知如何调动气源，不知如何踏入御气，更别说想要去那传说之中高手如云的东离门内门了……若是没有家族背景，没有财富，他们或许永远接触不到修士的世界……
风齐看惯了这样的场景，加上这段时日东离门设下考验发布刀尊的四绝刀谱，东离门外门的人也就更多了，他于是连多看这些人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但这时候……有几个形貌不俗的人从东离门中走了出来，一下子就吸引了风齐的目光！东离门上下这么多人，有几个风齐不认识的很寻常，只是这几人，却给风齐非同一般的感觉！
这一行三人，俱是粗布麻衣，一身白净，走在最前面那个，身长近八尺，形销骨立、神色郁郁，这人不仅是瘦，更像是生了什么病，但身为医者的风齐，却看不出此人身患何等重疾，只是莫名地感觉他很奇怪而已——风齐看他第一眼觉得他是个三十多岁的文士，第二眼看他却感觉像是个二十余岁的少年公子，再看时，却越发琢磨不透他的年纪了。风齐正想用神念探一探此人的修为，可这念头刚刚兴起，却让风齐大有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我这是怎么了……风齐有些纳闷儿，只是这家伙天生对危险的东西或者强大的东西没有抵抗力，既然这是在东离门门口，自己又是东离门弟子，风齐干脆放开了胆子，将丝丝缕缕的神念延伸了过去……
这男子身后跟着两人，明显是随从护卫之流，他们三人疾步走出东离门，却是往西面走的。当风齐的神念靠近这男子的时候，原本背对风齐一行的男子忽然脚下一顿，回头望了他们一眼！男子那病态苍白的脸色，在这一眼后，变得更白了……
“什么，被发现了！”风齐大惊失色，他以神念探查，即使有些时候是自己小心中止了，但只要风齐愿意以神念探向他人，便从未失手，更从没被人发现过！
那男子回眸时，眼神之中显出些许危险的光芒，一双原本看似浑浊的眼睛立刻变得色彩明丽起来，其中意味，风齐却读不懂……不过他倒也不怵，如今杜青裳和穆若尘两位在门中，东离门可以说是他的家门口，他又有何惧？
“齐兄，怎么了？”从风齐一开始关注这几人开始，莫源便知道风齐发现了些什么，莫说风齐，便是他，也从这三人身上感觉到了些许怪异，所以当那男子望向他们，莫源自然警觉了起来。
“不过是个初入归元的家伙，”风齐淡淡地道，“源兄，要是打起来……有把握么？”
以天行之身战归元？若是群起攻之还有几分可为，但就凭莫源一人……
“一定要打么？”莫源不明白风齐为何会有与之一战的想法，他们的麻烦事已经不少了……
“我没想打，只是那家伙……”风齐同莫源说这话，那人已经走了过来，风齐和莫源都没注意到，他们身后的云汐，娥眉微颦，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似的。
男子朝几人走了过来，风齐正待开口，却见他与自己错身而过，径直走到了云汐面前。
八尺高的个子，站在云汐面前，云汐不得不抬头看他，云汐看着此人的眼神充满疑惑，但很快，她脸上显出一抹惊容！而他，似乎刻意地站得很近。两人的脸几乎都贴到一块儿去了。
“喂！”风齐一见这男人贴云汐这么近，立刻不乐意了，他伸手便要去推开此人，“离我师妹远点！”
男人脚下一动，避开了风齐的手，用喑涩的嗓音说道：“师妹？”他说话有气无力，就像是说不动似的，但风齐也不难听出他言语之中的怀疑。
“没错，怎么了！”风齐下巴一扬，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只是这男人显然毫不在意风齐的挑衅。
“你谁啊？”小灵窜到云汐身前，张开双臂把云汐护在了身后，只是她这个头，挡在那八尺高的身躯前，显得如此渺小。
男子又转头看了眼云汐云汐，看着云汐脸上的惊色，男人忽然笑了：“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我呢。”
云汐的惊讶渐渐平复，原本紧蹙的秀眉也舒展开来，她微微偏过头，没有直视此人，只是轻声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风齐和莫源诧异地看着云汐和这个他们素不相识的人如此随意地说话，都没有上前阻止，也没有打扰他们……男人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就连一旁的风齐听得都不是很清楚：
“东离门找到我，要我帮忙对付一个人，不过我来了此地，他们却说不用了……”
云汐的眼神扫过他背后的两人，复又偏过头，道：“还有谁么？”
“没了，只有我们三个。”
云汐的身子一下子绷紧了，即使对于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她神色之中的悲意却显露无余。
过了好一会儿，云汐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她缓出一口气，道：“你不是学过易容术么，这世上应该有不少人人见过你……”
“哼哼，哀毁骨立，至亲难辨，我还需要易容么？”男人仰头闭目，神色却无喜无悲，看得云汐眼中一阵悲痛。
男人低着头，深深地看了云汐一眼，道：“知道你活得很好便好，我走了。”
他转过身，却未迈步，只是开口道：“我在东离西北之地。”
云汐忽然抬头，脚下跨出一步，急切地问道：“西北哪里？”
“哪里？”男子没有回头看云汐一眼，只一声嗤笑，道，“自是居无定所。”
说完，他迈步走开，当他走过风齐身边，便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男子张开嘴，似乎要说话，可不知为什么，没有一个字出口，他脸上有几分自嘲的微笑，而后便再没片刻犹豫，带着那两人远去。
看着这人远去的背影，云汐几乎控制不住地哭了，虽是泪眼迷离，但云汐捂着嘴，没有哭出声，她终究还是控制住了。
见云汐双肩微颤，手也在发抖，风齐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只是他和莫源都没上前劝一句，倒是小灵乖巧地抱着云汐，把小脑袋贴着云汐的胸口，一样一语不发。
等云汐好不容易收住了哭声，莫源走到她身旁，低低地问道：“云家人？”
云汐抹了抹泪眼，微微点头。
“兄长？”
“不是，”云汐低声道，“往日在族中和我关系不怎么样，如今……”
云汐没说下去，云家已灭，就算往日再有什么仇怨，同为云家人，落魄天涯，还能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是莫源闻言却没这么想：“会不会泄露你的身份？”
“不知道……”即使嘴里这么说，云汐却没表现出半点慌乱。
“那要不要……”
“控魂之术对族中血脉无效，我们也打不过他，”云汐摇摇头，道，“况且，他若如此也算不得什么，我本就是云家的罪人……”
莫源皱了皱眉头，刚想再劝一句，却听风齐道：“今日既得见，来日未必不能重逢。有些话，以后再说，走吧。”
风齐说得有些不近人情，云汐于是抬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而后自顾走向了东离门。
（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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