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风云起兮尨乱将至
“云纹翩跹……就是一个玉扳指？”风齐心道：无论是流云公子还是师父师伯他们，似乎都对这东西十分上心，看来，应当是件了不起的宝物！
“咦，这上面的纹样……”风齐将翩跹扳指捧在手中，细细观赏，竟对其上纹饰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拧着眉头苦思半晌，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云汐看。
“你想做什么？”云汐发现风齐的目光盯住了自己的发丝，准确的说，是自己发间的那根千玲珑！她于是威胁着道，“我警告你，别打千玲珑的主意！”
风齐嘻嘻一笑道：“知道你宝贝这根玉簪，我又不着冠，不会要这玩意儿的，就看看，只是看看！”说着，他的手便伸向了云汐发髻鬓边，冲那乌发之中的盈盈绿意而去。
“啪！”云汐略一犹豫，却还是咬了咬牙，一巴掌怕掉了风齐的手，“不许碰！”
“你！”风齐哪里知道这根簪子于云汐的意义，这下，他是真有些气恼了，“喂，讲点道理好不好，不过是看一看！”
“不用了！”云汐细眉一挑，道，“我看过，这千巧玲珑的雕纹之术，的确是和云纹翩跹同出一源。”
杜青裳的目光从小灵身上移开，在云汐青丝之中的那根发簪和那翩跹扳指上几度回转，便很快转过头去，闭目不言。
“嘁，小气！”风齐心中暗道：总有机会把你头上的这根犄角给拔下来！
“这翩跹扳指究竟是何物？”莫源道，“为何又和千玲珑纹饰同出一源？”
“你们都知道掌心界吧？”杜青裳问道。
“知道啊，”风齐道，“还用不了就是了。”
掌心界，乃是归元境掌握虚空之秘后得至境通玄之力相助，方可于掌心筑成的一道结界。
掌心之界，利用虚空之力可纳须弥于芥子，一般的归元境没至境强者相助，自然是不会拥有掌心界的，但似平南侯这般王朝功勋或是杜青裳、穆若尘、罗天这些大门派的归元境，却能请得各自门派的至境高手出手施法，凝聚掌心之界。
当年雁台山上杜青裳存放引魔香、残剑谷中樊朝替风齐三人收着随身物品，用的也都是掌心界。
这个风齐他们自然知晓，但苦于修为不及，却是无力驱使虚空之力，自然也用不了掌心之界。
要知道，虚空之力乃是苍社赋予归元境的能力，使得他们只要气道功力未曾耗尽且身体足够强大，便可于天地间来去自如，这和空间之力大不相同，无法感悟，只能依靠境界提升获取，但对于修炼空间之道，也确实有所助益。这也是为什么就算天赋再强，也几乎没有天行境能一战归元的道理。
而风齐他们现在也只能背着沉重的行囊，却无法像归元境那般一身轻松地行走江湖。
“你们都知道掌心界，却不知掌心界秘法亦可运用于拥有虚空之力的物品上，虽然这般宝物仍需归元境方能使用，但却不会像掌心界那般依托于人身，可代代相承。这翩跹扳指，便是这么一件宝物，锻造此物，必须是至境强者出手，还得用须弥青石等极为珍贵的拥有虚空之力的材料才能做到，可谓是千金难买的宝贝……”
“须弥青石、同掌心界一般、纳须弥于芥子……莫非……”莫源略一沉吟，竟忽地徐徐念道，“霖墨二十八年，余以万象森罗之剑悟得明心之巅，得入归元之极，适闻七剑之二求须弥青石，余观此地岩峻崷崪而万象玲珑，合芥纳须弥之势，乃布此天地生灭大阵以封青石之山，求一战七剑。”
“须弥青石！对了，是残剑谷里那残剑神君留下的那段话！”风齐道
“残剑神君？”杜青裳回想起那时的一场交战，不禁感慨道，“此人竟和七剑之主交战过，倒是难得。”
“对了，须弥青石、须弥青石……会不会……就是青魇石？”风齐连连催促莫源道，“源兄，快把你包袱里那块石头拿出来！”
“在我这儿呢！”小灵将身后的那个包袱取下，一边笑一边说道，“我问莫大哥要来玩两天的，待我找找！”
风齐不禁摇头，道：“这可是你莫大哥在残剑谷里搏命得来的，却被你这丫头拿去玩了？”
“反正是莫大哥的，要你管！”小灵自顾翻找着包袱里的东西，风齐便凑将上去，这一看，乖乖！
小灵虽然力气不小，但小小的个子，背的包袱却不比云汐莫源二人小，风齐眼睛往里面一瞄，好嘛，里面放的俱都是些离京城有名的特产小吃，也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偷跑出的侯府，又是拿了谁的钱买了这么多东西……
“找到了！”小灵捧着两块一般大小的石头，问道，“这块……是息壤石，那这块应该就是青魇石了吧？”
风齐见自己给莫源的息壤石也被小灵拿去玩了，不禁多看了莫源一眼，他自是神色如常。
“好了小灵，拿来。”莫源将青魇石接过，递给了杜青裳。
杜青裳掂着这块深青色的石头，闭目探索一番，忽然面露惊色：这里面是什么东西！那残剑神君竟然……竟然……
“怎么了，师父？”风齐见杜青裳神色有异，忙问道，“这石头有什么古怪么？”
“没什么……”杜青裳心中暗道：生命气息已然如此微弱，当是伤不了齐儿他们，罢了……他把石头递还给莫源，道，“这并非普通的青魇石，但若要拿来炼器，也不失为良材，好好利用！”
“是！”莫源应道。
风齐曾对樊朝说过，他们几人欠樊朝一柄好刀，如今有了那红发女子所赠的炼器之道典籍，再加上青魇石这般良材，无论是他和风齐，都可以借此锻造出一柄宝刀。
莫源自然不会知道，炼器之道，入门简单，想要真正炼出一柄称得上“好刀”的宝贝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到了人世城，小爷我便开炉炼器，希望樊兄能用得上！”风齐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儿，在他看来，他连炼气流才能炼的丹药都炼出来了，一样是用炉子，炼器和炼丹能有多大区别？
杜青裳道：“这青魇石之中有一股生命气息，你们炼器的时候小心些。
风齐再要问时，杜青裳却又说起了云纹翩跹的事情：“这玉扳指里的东西，应该就是真正的云家之秘了！
云汐点点头，道：“沧澜域那些家伙围攻我云家之前，老祖自知大限将至，便已着手安排云家子弟离开云州，去其他地方安身立命，也把云家典籍和数千年来的先辈遗留焚烧殆尽，只是……真正的云家之秘，老祖是舍不得烧的，他临终前，把这枚玉扳指塞到了我手里……”
说这话时，云汐的眼睛有些红了，她虽倔强地忍住了，没有落泪，但其中悲凉凄恻，却一点不比沫血饮泣少。
众人自是默默，就连小灵也识趣地没有说话。
云汐沉吟许久，终于微微抬头，吐息之间，已然平复了不少，她强颜笑道：
“老祖给我这枚扳指，便是告诉我，这云纹翩跹之中所遗，当是我再立云家的一大助力！”
唉……风齐心中深深一叹，云汐果然是时刻不忘复仇之事和再立云家的责任，虽说这责任，本不该是她这个年不满双十的少女所应背负的。
“控魂之术博大精深，贺家既没有翩跹扳指，又没有控魂一道上极强的至境，看来，果然是云家遗族了，”莫源低低地道，“贺家已然盯上了无影刀，又有云家弟子相助，我拜师之后，无论你们是去是留，今后一切小心！”
风齐云汐俱是点头，他们心里也明白，刀尊收徒条件何其苛刻，若是因为他们几人是莫源的朋友便一起收入门中，那这天下第一的门徒，也太不值钱了，百日之期一到，恐怕便是他们和莫源分开的时候了。到时候若是再遇上贺家，若是他们真个不顾杜青裳的名头或者暗地里下手，恐怕难有善了，毕竟，拥有至境的大家族，东离也难要求他们臣服。
“不要！”风齐二人没什么意见，倒是小灵老大不高兴地道，“小灵不要走！”
“别插话，刀尊收徒，轮得到你说哈么？”风齐瞪了她一眼，道。
“哼，叫我说，拜那个不知还有几年好活的刀尊，还不如上天府山，拜师尊为师呢，”小妮子本没多少这心思，只是听闻要和莫源分别，一时心血来潮罢了，但这一开口，倒是点醒了她，“唔……这样不错，莫大哥，走，咱们去天府山，小灵给你引见，师尊一定会答应的！”
“你这妮子……”云汐摸摸她脑袋，道，“无论是凌山主还是刀尊，收徒哪有随随便便的？何况莫大哥所习乃是刀剑之道，你师尊可是七剑之主，教得了么？”
“唔……”小灵一下焉了，干脆一屁股坐下，垂着脑袋，一副黯然之状。
“君子之交淡如水，为友交心，何必感伤？”
要说这话是莫源说的，没人会奇怪，但……
杜青裳和风齐三人诧异地转头，看向了那边歪着小脑袋，一手轻抚自己头上的双丫髻、一手摩挲着下巴的风挽蝶。
或许是众人的目光太过灼热，风挽蝶有些受不了了，小丫头嘿嘿一笑道：“书上看的，书上看的！”
“小孩在家的，学什么大人说话！”风齐自是拿出大哥的架势来压风挽蝶，“你懂什么君子之交么？净胡说！”
小丫头吐吐舌头，又跑去一边拨云弄雾了。
“源兄你放心，贺家的实力的确不可小觑，但他们立足我东离北疆，族中子弟也不少都是平北军中的人，和我东离门的关系还算融洽，何况传闻他们贺家只一位至境，当不会为了一柄无影刀便冒得罪我师父的险！”
“切莫大意，”莫源道，“无论是你还是云汐，你们的对手，可都不少！”
“嘿嘿，放心啦！”风齐道，“这不是还有我师父在吗？”
“哼！”杜青裳淡淡地道，“你若是真要对付通天阁，还须凭你自己，莫说我不过一半死之人，便是当真有通天之力，这短短数百载的存世时光，也远不及至境强者的千年岁月！”
“师父，你的神魂还能……”
“我说过了，若是你止步归元，你死的时候，我还活得好好的呢！”
“……”
……
杜青裳带着几人于云端极速前行，风齐许是因为得了辰雨的那句话，这一路心情是极好，看那千山万水，自有千番缱绻、万般柔情。
云汐和莫源倒是一心沉浸于修炼，两人修为相仿，道境却未必及得上风齐，自是要琢磨琢磨的。
杜青裳至境之速虽然快，但西桓人世城与离京之间相隔崇山万里，自然不可能瞬息而至，他们静静等待，很快，除了风挽蝶和小灵还时而说说话，这重霄之间，已成寂寂……
……
而此刻，北襄、氐国、天室三国边界，崇山峻岭之间，郁郁苍苍的草木掩映之下，有一道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身影正于崎岖山路上独行踽踽。这人长发披散，身形单薄，看不清样貌，自是男女不辨。此人的怀里抱着一柄刀，一柄细而长的利刃。
此人将刀抱得很紧，即使刀锋已经割破了自己的衣衫，露出伤痕累累的皮肤，也没有放松半点。
一路走，一路蹒跚。
即使走过这边界，进入西桓地界，但要去的地方离开此地还很远，很远。
而距离此地东方百里之地，两座雄城之间，累累尸骨和那红得发黑的血将这方圆数十里，筑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这里是天室王朝西北边疆第一城漠阳关和北襄王朝南阈城之间的一片平原。也是氐国、天室、北襄三国对峙之地。
天室王朝，在千百年前，乃是六大王朝之首，坐拥这天下间最富庶的土地，钟灵毓秀、物华天宝，而王朝内修行之道的普及也远远超过其他五大王朝，诞生的至境高手自然也是众王朝之首。而且作为六大王朝之中唯一世代传承七剑之一的王朝，天室国一众剑道至境的实力自然也是冠绝天下，无人可撄其锋，风头一时无两。
在天室王朝国力最鼎盛的时期，五大王朝甚至时常派遣使臣行朝觐之礼，就差各自君王称一句“臣下”了。
但所谓花无百日红，长盛者必衰，千百年前通天阁一朝崛起，和当时堪称天下第一的天室王朝自然有不小的矛盾，两家相搏，却是实力远逊天室的通天阁占了上风，传闻，当年天室国都都曾蒙难于百鬼剑下，数位至境殒命，就连世代传承的那柄七剑之一都差点被夺了去。
再加上后来六大王朝二十余位至境联盟讨伐通天阁之举失败，助长了通天卫和六阁六殿的发展，更让天室皇族大失众望，这数百年来，天室王朝可谓江河日下，早已不复往日盛景。而天室王朝如今唯一能引以为傲的东西，也只有王朝至境之中那位七剑之主“天下第一”的名头了。可惜，刀尊出关后，就连这东西，恐怕都保不住了。而背负一国的七剑之主，即便真有举世无敌的实力，又有怎样的负担，却是无人知晓了。
由于当年一场大战，如今天下六大王朝之中，只有天室王朝的通天分阁不敢建在天室国都之内，而深恨通天阁的天室皇族也竭力排斥通天阁在王朝境内的一切活动。
但通天阁的生意又在修士之间颇受欢迎，天室王朝如此举措，自然饱受诟病，好在祖辈余荫还经得起数百年岁月的消磨，天室人骨子里的骄傲不输当年，这也造成了他们和北襄之间的争端。
北襄王朝当年借着通天天室之争，掠夺了天室国不少土地，两家的梁子便这么结下了，而北襄如今虽隐有天下第一王朝之力，却不似天室当年那般不可一世，王朝之内一片安宁祥和，国力蒸蒸日上，皇族更是尽心培养修士，世间传闻，如今天下至境强者最多的地方，便是北襄皇都了。
北襄强大，天室骄傲，两家接壤，自是征战不休，这两家之间的世仇可不比东离南泽少。
只是面对兵精将广的北襄军，天室王朝自是败多胜少。
年前，安插在北襄朝廷和皇家宗门之中的天室内奸纷纷传信，道是北襄已同通天阁结盟，欲一家借道氐国袭天室北疆军后路，一家凭借在天北平原的深厚根基派遣至境并上百位归元境奇袭天室京畿之地。
这一遭，让天室王朝朝野大惊，一番查探，果然发现原本理应屯兵南阈城的北襄边军正值空虚，坐实了天室内奸的话。
天室王朝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骄傲的天室人没有想着如何防范两家兵马，反而一样兵分两路，一路由至境带领的无数修行界高手一入天北平原，却遭到了其中无数大势力的阻碍，根本找不到通天阁人马；另一路二十万大军将计就计，以南阈城为缺口，攻进了北襄国土，却不想前锋两万骑兵于天北平原以西被诛灭殆尽……
这事儿是通天阁做的，但通天阁却没有刻意掩饰，只是大大方方地让几位至境强者出了次手，叶天瞑又大大方方地亲自去北襄皇都传了个话儿，告知北襄朝廷有关天室出兵的种种，把那两万骑兵的人头当作一个大人情送给了北襄。
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原则，原本无意与通天阁结盟的北襄却连向天室解释此事的兴趣都没有，直接调动南阈城周围数十万大军，将天室大军团团包围，几番厮杀，二十万兵将已去了一半。
就在这时候，受命于氐国长公主的数十位归元境于三国交界之地探查军情，却被通天阁设伏杀害，于是，北襄、天室、氐国三国边界，便陷入了一片大乱之中。
在苍社祭礼之前，氐国探知，天室和自己一样也吃了大亏，却不知是通天阁所为还是北襄所为，但氐国镇边大将赫连鳌却一心认定是北襄同通天阁结盟所致，这便率兵连破北襄十三城，天室王朝乘此机会安然退兵……
如今，氐国军队加上重整旗鼓的天室联军在北襄王朝南阈城之下陈兵百万，让北襄国不堪其扰，据说北襄皇室为此险些派人杀上天北平原通天阁，问叶天瞑讨要说法。通天群雄宴上，明净真人那般作态，自然也是北襄表达不满之意。
只是当初那两万骑兵和十几万大军的便宜北襄已然占了，如今就算通天阁愿意站出来将事情全往自己身上揽，天室王朝又岂会放过北襄？
至于氐国所思则要简单多了，他们吃了亏，自然也看不得别人的好，若是氐国任由北襄王朝继续一路打压天室国，所谓唇亡齿寒，今后氐国长公主恐怕就得陪着那位七剑之主头疼去了
如此一来，北襄王朝以一敌二，虽然还能承受一时，却也消耗甚巨，所以，在苍社祭礼之后，两位至境强者带着北襄的善意，造访了一次通天阁。
即使在通天群雄宴上，北襄王朝的明净真人和西桓万木刀一起，在叶天瞑面前摆谱甩脸的，如今的北襄国，却不得不选择联盟……
如今的天下，南泽损兵折将，两位至境重伤，而今尚未恢复；东离选择站在通天阁身边；天室吃了大亏，却和氐国联合将北襄逼得退无可退，只能与通天阁结盟，借助其于天北平原深厚的根基暂缓燃眉之急。
六大王朝之中，只有西桓，还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
而风齐一行，似乎很明智地选择了一个最为安宁的地方。
此刻的他们自然不知道，西桓王朝的中心，西京城之中，已是暗流涌动……
风齐众人被杜青裳带到人世城的时候，乃是二月初时，正是万物新生的好时节。
而这一天，距离双叶之战，距离这尨乱天下的开端，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明天很忙，今天多费点时间，两章并一起发了，六千字送上，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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