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是否有人听所过禹步？或者是罡步？是叫做这个名字吧，道士在祈祷神灵的仪式中常用的一种步法，因着其步伐是按着北斗七星的排列位置而行步转折，宛如踏在罡星斗宿之上，又称步罡踏斗。

　　只是步法而已，不过是从初始的位置，转换到最终位置的一种方式，到底该遵循什么轨迹，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当真是没有关系么？

　　过程，真的，不重要？

　　世间一切，向死而生，以人为例，所谓人生，不过是从生到死的过程而已，而如此过程，又有谁能说这并不重要？

　　“我不会轻易死去。”黑白淡漠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却让杰克霎时间红了双眼，蝶影化水，波光盈盈，“你不会轻易死去，却也并不想活，不是么？”

　　若说以往，他并不觉得黑白有多么难以琢磨，虽然脸上带着面具，但无论是那覆在脸上的面具，还是面具之下隐藏着的一张脸孔，却无非是那么几种，曾经混迹地狱的他，见惯了人之本性的他，便也就自以为是的以为，他是懂着黑白的。

　　“为何？你明知道，你若身死，这天地并不能因此而恢复平静，反而会愈发动荡！”你是维系着平衡的吧，这么多年，你一直以来的作为都是如此，“你会打破如今的平衡！”

　　“天枰，之所以动荡不安，是因着两方的重量不同。”若是重量相等，那么即使稍有动荡，到最后，也会归于平衡，“此时的打破，是为了日后的平衡。”

　　黑白并不理会流血不止的手，滴在地面的血液，却如同滴在冰块上的热油，霎那间，便是一个不小的坑洞，在这神主和十三马戏团成员全力施为的战斗之下都依旧毫发无伤的阵法面前，黑白的血，却轻易的将之损毁。

　　“打破？用你的命么！”杰克依旧不放过任何一丝机会，穷追不舍的逼问着，那含着泪的眼，似乎看到了世界的绝望。

　　几乎是如同双生子，不，其实，他们是比之双生子更为紧密的存在，无关长年累月积累下的感情，无关风月，无关时间，无关身份，甚至无关血脉。

　　彼此依存，如同黑夜与白天，如同日与月，如同天与地，甚至是冰与火，灵魂之于肉体，总之，是不可分割的存在。

　　“恶魔！必须死去！”神主萎顿在地上，瘫软的姿态显示出他此时的虚弱与不堪，可饶是如此，却依旧兀自傲然着，殊不知，此时的他，如同穿着皇帝的新衣，自以为是的显示着他那在众人眼中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的华丽。

　　马戏团的十三人，此时因着黑白的刻意为之，早已失去了在阵法中自由移动的能力，如雕塑般耸立在原地，只那一双双喷火的眸，却是如此的生动。

　　“必须？何为必须？”黑白转身，不去理会那哀哀欲泣的杰克，其实，他并不是不在乎杰克的，作为另一个自己的存在，只是，有些事情，到现在为止，他还不能说。

　　神主的神情依旧如此的理所当然，的确，就如所有人第一眼看到他时一般，他当真是如同太阳般的存在，无论是和煦的恩赐，还是惩罚的酷烈，都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世间皆有规则，而规则不可打破、不可违背，可规则，却又是必须遵循的么？

　　何为，必须？

　　若当真有着必须去遵守的规则，有着所谓的必须，那么，罪，又是如何而来？惩罚，又是因何而起？所谓必须，无非是规定者制于他人的野望。

　　不遵循规则的，不顺服于规定者的野望的，打破了必须之事的，获罪，受罚，所谓的必须，不过是逃离罪孽的枷锁。

　　“恶魔，必须死？”黑白的嘴角带着酷烈的，却并不如阳光般炙烤的热，反而是冰雪的酷烈，那是极致的冷，足以让人失去一切意识，“若是如此，恶魔因何存在？”

　　万物之所以存，皆有因。

　　“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黑白蹲在神主的面前，一如当初初遇雪儿，蹲在雪儿的面前一般，“你可知，万事存，必有因？而这万事，自然是包括你，与我。”

　　起初，神创造天地。

　　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神创天地，以光为善，却也只是将光暗分开，却从未将暗抹杀，为何？既然神喜善恶恶，世界又是由他所创，却为何不抹了那恶？将亚当夏娃与禁果放在一处，既然是禁果，为何不远远的隔开？

　　即使是恶，依然有着存在的理由，而罪，也都是有着其因。

　　“与恶魔共处世间，是吾等众神之耻！”眼中依旧是酷烈的炙烤，而且，比之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来也是，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他早有心改了这毛病，又岂会落得如今这步田地？

　　“痴妄难改……”黑白摇了摇头，却是伸出那流血的手，轻轻的抚上了神主的头发，曾经的父子，却似乎在此刻调转了角色，黑白如慈爱的父亲，而神主却是淘气的儿子。

　　也许，黑白的深沉早已超越了年龄，在任何一人的面前，给人的感觉，也从都是稳重的年长者，如同创世的神祗，世间的一切，都是经由他的手创造出的孩子。

　　“恶魔！恶魔！恶……”嘶吼的声音似乎在控诉着黑白的血沾污了他的发，可他却无法抬手将之狠狠拍开，光是那一双眼，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却无端的心颤，那是，他几乎忘记了的感觉，那是曾经，他身为天使时，他的父亲，上一代的神主带给他的感觉。

　　那是，名为恐惧的感情。

　　“嘘！安静点……”黑白轻声安抚着神主，如同安抚着吵闹不止的婴孩，那轻柔的语气，却无端的让人心惊，那是如同……不，那当真是恶魔的蛊惑，那是沉沦的乐章。

　　“神主大人，你可知，恶魔存在的意义？”黑白的嘴角带着平和的笑，温软的声音如同讲着温馨的睡前故事，“那么，若是不存于地狱的恶魔呢？不存于地狱的恶魔，该是什么样的存在？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诞生于天堂，不存于地狱，曾饮下天使之血，如此的恶魔，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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