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绮落 下

　　我婉婉一笑，摇摇头道：“论报应，还是你来的快些。何况冤枉你的人是皇上，下令将你打入冷宫的是皇后，与我何干？”我说罢恍然大悟：“我差点忘了，含惜那个孩子本就是保不住的，那孩子迟早会没，呵呵……只不过借由你的手早了几日罢了。”

　　说罢我伸手端起她的下巴，那对她是多么的侮辱，她越是摆头挣扎，我越是乐的开心，笑看着她：“做了那么多，难道没想过会有今日么？当初若非你，我长姐何故死的凄惨？我又如何会毁了一生来了这深宫之中？你也知道恨么？那你可曾想过别人对你又有多恨？我真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蒙氏挣扎的喊着：“那是她自作孽不可活，我不过是拿出了真相。”

　　我脸上再持不住笑，伸手狠狠一巴掌打在她脸色：“真相？你口中的真相又有多少是经过粉饰的？”她发了狂般，双眼嗜血的瞪着我，我复道：“我的第一个孩子，是谁诊断的并非有孕？我在还不知道他到来时就失去了他。你如今冤么？指使容氏下毒害我，将罪责推到媣氏身上，你却在那逍遥依旧了那么久，你冤么？三分五次打压乌雅家族，害乌雅大人遭受毒打反被降罪，以此牵连我，你冤么？自打你嫁入皇室，你加害了多少龙嗣？害死了多少妃嫔？桩桩件件，你如今冤么？若非你，含惜如今岂会是皇上的女人？何故让她变得这般？”

　　她突然安静了下来，仰头冲我一声冷笑：“你不会做的比我少，你不是比我善，总有一日，你会比我还毒，也会比我还惨，你等着吧！你斗不死她，她就是替我整死你！呵呵……”

　　她咯咯的笑着，如此的可悲。我静静的笑着，轻声细语道：“笑吧，再不笑真的没有机会了。”

　　她回眸一个狠戾，呼吸浊重困难，脸色更加难看：“你想暗下黑手么？即便我罪恶滔天，皇上没有旨意，皇后那个老女人也没开口，你敢杀了我么？”

　　我淡然一笑道：“我自然不会亲自动手，我只不过想来跟你说说话，让你更痛些，痛到什么程度就看你的心了，痛不死我也不算白来一趟，至少能看到你如今的狼狈样。也能让你知道，皇上对我依然圣眷优渥。”

　　她突然垮了脸，随即冷笑一声，低哑无力道：“圣眷优渥？我当初在后宫盛势云起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小常在，对我卑微屈膝，如今也只不过是个嫔。”转瞬抬眸仍怒视我：“你有什么好炫耀的？我侍奉皇上十几年，你永远也追不上那份情义。”

　　我竟失声的笑了，如今都入了冷宫，竟还相信情义？皇上的情义？看来她注定要死在这份情义上，我也可以满足含惜她死于二十九的愿望了。

　　“你与皇上的那份情义我却是追不上，也不想追，只怕会追到你这般田地。”我说罢又是一笑：“你大抵还不知道你的孩子是如何丢的吧？更不知道为何一直没能再有吧？”

　　她闻声蓦地回神，澄睁着眼睛瞪着我，我冷哼一声：“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都能在后宫横行霸道么？你以为是皇上宠爱你么？你想错了，因为你是蒙家的女儿，因为皇上还不能除掉蒙家，只能依着他们的心思宠着你，捧着你。”

　　她脸上的肌肉抽了抽，眼中还是那般充满戾气的瞪着我，却多了不可置信，我继续说道：“蒙家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一直只当汝南王为王，对皇上诸多威胁，为虎作伥。这样的政敌，皇上又怎会真心对待他的女儿呢？”

　　她怒眼狂吼一声：“你胡说，皇上从前待我是百依百顺，他是爱我的。”

　　“爱你？”我竟失声大笑起来，真是听到了一个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皇上何来真心？

　　“你真的很爱皇上么？爱到什么地步？嗯？爱到宁愿做他的一枚棋子？即便他亲手断送了你做母亲的资格也不在乎？哈哈……爱，你那么爱么？”

　　她双眸冲血，如同傻了般瞪着我，却没了反应，好一会才怔怔的吐出几个字来：“你在说什么？”蓦地扬声大吼：“你到底在说什么？是谁断送了我做母亲的资格？”

　　“呵呵……”我笑着：“原来你竟如此天真！你一直以为你是被人害了才没了孩子。又一直以为你是时候不到才没再能有孩子，这些都是太医的说法，而太医的说法都是一致的。可你却不知道，你的小皇子，皇上的孩子，是被皇上亲自下的命令叫人去害你的。你更不知道，太医一致的口吻也是皇上的命令。哈哈……你最爱的男人啊！你的夫君呢！”

　　她本就苍悴不堪的脸色此刻如同冰雪覆盖满面，白的慎人，白的可怖。

　　她再没有嘶喊与狂怒，蓦地软身堆了下去，摊在地上失神的看着地面，口中低喃着：“你骗我，他当初那么爱我，知道我有了身孕他比谁都高兴，大摆庆宴，又晋封了我，怎么可能？他说他此生以我为傲，从不悔娶了我。你骗我。”

　　我冷冷的撇了她一眼，声音冰冷似一把刀刃在字字戳插着她：“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最爱的男人，亲口下令杀了你的父兄，灭了你的九族，抄了你的家。你该恨他！”

　　她轻轻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仍看得到身体的颤抖，看的清她面部的抽绪。缓压了片刻，她重新睁开眼睛，异如往常平静的问道：“他是怎么让我断后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却好似用尽全身力气说出口。这感觉一定很奇妙，一定痛的快要窒息，我也极度享受着报复的乐趣，轻口细声却足以让她听到的声音回答她：“你最爱的，日夜不离身的血玉珠子，那是用麝香养成的，否则岂会红的这般鲜亮？你还真当是天下无二的珍宝了？玉戴在身上久了本就与人相吸，你又戴了它多久？也有十几年了吧？你失了孩子，皇上心痛赐给你的独一无二，代表你也独一无二？呵呵，独一无二的毁在他手中的断后之妻？你还没懂么？”

　　“哈哈哈……”她蓦地狂声大笑，笑的凄厉慎人，笑的满处都阴冷起来。舒儿拉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挪动到我身前，一副保护我的架势，小福子也如此一般靠前战过去，我却冷静由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你赢了，你比你那个姐姐要狠的多。”声音并不很大，却一直回荡在这间空旷的冷宫中：“可你并不爱他，你只是来报仇的，找我报仇的，他却把你一直留到了现在。而我，爱了他半生，结果却被他算计了半生。真是嘲讽。”

　　我默默无声，只是一直听着她说，她的声音愈发平静了，或许平静才代表着心死无哀了。

　　“我十五岁就进了王府，他是我的夫，我的天，可我却不是他唯一的妻，不，是妾。”她凄凉的笑了笑：“我一直想为他生下个孩子，我想着那样就能拴住他的心，他也会多来我这几次，至少不会等的太过辛苦，也能给自己一个寄慰。你没爱过，你是不会懂那种苦的。所以我用尽一切办法的除掉他身边每一个得宠的女人，我要他的心中眼中只能装得下我。可到头来，我得到的，竟比一张赐死我的圣旨还要残忍的真相！哈哈……”

　　她又那般凄厉的笑了起来，我静闭双目，心中如同爬着无数只虫蚁在嗜咬般，亦是痛苦不堪。我的心血谁人知道？我的悲哀谁人能懂？我如今就要大仇得报，可我却没有一点快乐的感觉了，我毁了自己的一生，就是为的现在这刻，可真的值得么？我的幸福换她的命，值得吗？

　　我转过身去，舒儿搀扶着我，我知道我的脚下是软弱无力的，我的呼吸亦是困难。她还在呵呵的笑着，我再也不想呆下去，一切就要结束了，她已经疯了，她已经崩溃了，我只需要回去等待那个最终的好消息便罢了。

　　门被小福子推开，我迈着重似千金的脚步慢慢走出去，待身后响起关门声，我停了下脚步，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脚步还未再迈开，里面便传来更恐怖的声音：“为什么你要对我如此薄情无义？啊……”

　　那是用尽一切的歇斯底里，是绝望中的绝望，是心血泪血洒落后撕心裂肺的声音，而那道声音，久久回荡着，随着我渐远的脚步，淹没在了这片明亮却寒冷的夜空中。

　　翌日大早，小福子慌慌来报，冷宫里的那位，昨夜殡了。也正如含惜所说，她的死，没有一个人哭丧，敢在年夜里，草草的葬了。想她纵横十几载，如何也没想过自己的结局竟会是这般吧！而我呢？我的结局可会比她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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