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话

　　那天吃完饭，金瑞依依不舍地和陈景分别，又是熊抱，又是撅嘴，不把他当个孩子都难。陈景答应他如果有空的话，她会去洛杉矶玩的。

　　周四，周齐明在上午十一点就早早结束了他一天的戏份，和导演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去吃午饭了。

　　“陈景。”找到了正在和周彩琳说笑的陈景。

　　陈景抬头：“恩？”半晌反应过来今天似乎要去他的经纪公司，“是几点到你的公司？”

　　“你收拾下，一起去吃午饭。”他皱着眉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围巾，单手绕到了她的脖子上，答非所问。

　　周彩琳，吴铭和杨守的嘴几乎可以塞下一颗鸡蛋，周周周齐明这理所当然的亲昵动作是什么玩意儿？

　　最吃惊还是陈景，尽管她自负在外人面前她可以很好地伪装，她的语气还是没来由地有些轻颤。

　　“吃……吃午饭？不是我自己去你经纪公司就行了么？”

　　“你知道在哪儿？”

　　“我可以搜啊。”

　　“约了一点，正好可以吃个午饭，一起去。”

　　陈景吸了吸鼻子：“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的……我不缺那个午饭钱和打车钱。”

　　“……”周齐明扫了眼她放在桌上的包，拎起了就往自己车的方向走。

　　女人真麻烦，借口真多。

　　对于他流氓的绑架包的行为，陈景表示哭笑不得，为防自己的包被撕票，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上车。

　　“西餐中餐？”他点开暖气，扯了扯自己的领口，靠在椅背上看着后视镜里的陈景。

　　“中餐。”

　　尽管他找了几条不怎么堵的路线走，路上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你认识楚臣？”

　　车内缓缓播放着几首耳熟能详的轻音乐，气氛略僵。

　　陈景看着窗外向后倒退的街景，到处是人文气息。

　　“恩。”她恩地很轻声，像一滴露水轻轻地滴在早已波澜壮阔的水面上，激不起任何波澜。

　　红灯。

　　周齐明看着后视镜里她沉静的侧脸，无言。

　　两人一言未发地直至目的地。

　　周齐明戴上了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围上了厚重的围脖，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陈景看了眼他的装扮，莫名地有浓厚的书生气，又看了眼面前的大排档，不知道他是哪来的自信不会被认出来。

　　点完餐，两人靠着角落坐下。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陈景主动开口。

　　“我以一个八卦记者的身份采访周先生一下，周先生到了而立之年了，有对象么？”

　　喝下一口汤，周齐明抬起眼看着她，看了半天也没说话。陈景不禁觉得有些毛毛的，刚想开口让他不必回答了。

　　“没有。”

　　“恩，同是天涯单身狗，心疼你一秒钟。”她吸了吸有些红的鼻子，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地，估摸着是感冒了。

　　“我去相亲过。”他抽出桌上的两张纸放到陈景面前。

　　“谢谢，”明星相亲其实挺稀奇的，不过她现在有点因为感冒而精神萎靡，也没有精力去惊讶，“结果如何，成了么？”

　　挑了挑眉，他漫不经心：“被鸽了。”

　　“……鸽了？”她张大了嘴，“周先生你该不会约对方在大排档这种地方见面的吧？”

　　“……”

　　看了眼他蹙着的眉，陈景尴尬地笑了笑，暗叹自己感冒起来连智商都直线下降了。

　　下一秒却又听到他开口：“你不喜欢大排档？”

　　咬了一口卤蛋，陈景头摇得像拨浪鼓，忍不住笑出声：“哪能啊，我觉得大排档好吃也实惠。不过你下次约相亲对象的时候最好还是别选大排档吧，要给人小姑娘留下好的第一印象。噢，当然前提是她不知道你是谁。”

　　周齐明看着她一脸说教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面露笑意，双手抱在胸前说：“不是小姑娘了，和你差不多大。”

　　“噢，那也要选个好地方的，”她愣了愣，怒目，“你的意思是我年纪不小了？”

　　周齐明耸了耸肩，看她眼睛瞪圆像两颗桂圆竟然让他觉得有些有趣。她平日里工作的样子实在严肃，起码对他是这样的。二十七岁，当然还算是小姑娘。

　　这时，一旁长桌坐着的两个女人开始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地投向这里，手上拿着手机也许在比对着什么，也许在发一些八卦消息。

　　陈景敏锐地察觉了不对劲，把自己颈部的围脖拉高遮住半张脸，戳了戳周齐明，压低声音：“周齐明，我们好像饭还没吃完，就要被发现了。”

　　说实在的，就算他把嘴埋在了围脖里，鼻梁上架着一副不能更普通的黑框眼镜，可他的样貌特征实在有辨识度，还有当久了明星而形成的气场与气质。

　　“拿上吃的，回车里。”他说完话就把脸埋得更深了，只留了一双眼睛暴露在外。

　　两人快步地往店门外走，察觉异样的两个女人迈着小碎步跟了上来。

　　陈景手心有些出汗。说实在的，她一点也不想被拍到和一个小天王在一起的照片，她现在恨不得能用围脖围上整张脸当个盲人，凭感觉走路。

　　“喂喂，那是周齐明吧！”紧紧跟着两人的一个女人激动地拉扯着身边人的手臂。

　　“我敢打赌，肯定是！那个身高，那个侧脸，肯定是他没错。”

　　“他怎么在大排档，边上那女人谁啊？”

　　“切，我怎么知道，千万别是什么小女友小情人就行。”女人撇撇嘴，看了眼陈景穿着臃肿的背影。

　　陈景迫切地寻找着他车停着的位置，她一边探头寻找，一边扯着周齐明的衣角：“周齐明，你车呢？”

　　周齐明没答话，他看着一辆黑色轿车后方鬼鬼祟祟的人影和手中举着的相机，暗自蹙眉。

　　狗仔队。

　　他大手一挥一把按住了陈景不安分的脑袋，猛地往自己敞开的风衣中带。

　　下一秒，陈景的脑袋就重重地碰上了他的胸膛，整张正脸都被风衣挡着。

　　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陈景的发丝很不给面子的勾到了周齐明衣服的扣子上，随着走路的步子一拉一扯地有点痛。她微微皱眉开始挣扎。

　　“安分点，”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不想上明天的头条。”

　　陈景也不是傻，他是周齐明的身份肯定是瞒不住了，看他的态度，附近不仅仅是有粉丝，还有狗仔队在盯着。现在狗仔队能够得到的信息只是有个和周齐明关系不明的女人存在，她要是再探头探脑，她的一张大脸恐怕就要被登到报刊上，再被人肉一番，想想都可怕。

　　她乖乖地低下头，努力离那颗扣子靠得近一点，免得被拉扯得头皮发麻。

　　找到车，周齐明用身躯挡住车门，把陈景按回了车内，关上门，走向驾驶座的门。进车之前，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狗仔队一眼，扫过他们的车牌号，面无表情地开车走了。

　　-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陈景偏头看着周齐明肃穆的神情，心中一万个问号。

　　她想问他，他既然讨厌绯闻，为什么要当明星？

　　她还想问他，他明明没有粉丝们所看到的那么暖男，他为什么要装？

　　她也想问他，他喜欢的是大排档这样的常人生活，何苦去当个万众瞩目不得自由的人？

　　可她颇有自知之明，明白他们之间的工作关系还没有熟悉到让她可以口无遮拦。

　　“周齐明，”她裹了裹自己的外套，“你们经纪公司老板找我什么事？”总不会是看上她的美貌要让她当明星吧。

　　“不知道。”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她，专心停车，“到了。”

　　-

　　周齐明所在的付华是和晨目并列为国内最具影响力的经纪公司。

　　他初进付华时，虞明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新人，不具备带领艺人走向成功的能力，两个对娱乐圈都一知半解的人凑在一块儿，碰上好机遇并且抓住的能力自然就欠佳了。所幸，他高挑的身材和具有辨识度的外貌为他赢得了跨出第一步的门票。

　　还记得当时，虞明和几个身边的人指着他一张不苟言笑的脸，认真地要求他笑，要当个暖男。他只是挑了挑眉，并未表态。

　　“人生如戏，本来生活就是演戏。你不演，可别人却演着，别人窥探得了你的内心，你却不能看透他们，这岂不是吃亏？”一个大姐头如是教导他。

　　他不置可否。

　　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人前扯上几分嘴角，碍不了多大事。

　　-

　　陈景立足站在高楼面前，仰着头感叹经纪公司的规模。

　　一路从大门到电梯，到八楼，没有一个人和周齐明打招呼。

　　陈景忍不住碰了碰周齐明的肩，问：“他们都不认识你么？还是你们公司就是这样人情淡薄？”话一出口，才恍悟自己唐突了。

　　周齐明看了眼手机上的短信，头也不抬：“我不常来。”

　　陈景虽然面上点着头，心里还是在嘀咕，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不认识自己公司的小天王。

　　两人到了付鑫的办公室前，推门而入。

　　黑皮大椅上坐着的人转了一个身，看到他们，露出了笑容。

　　付鑫双手相握撑在下巴处，笑弯了眼呈现出几条笑纹，说：“齐明，陈小姐，坐。”他指了指办公桌前的两个椅子。

　　“陈小姐，南臣的领导我已经联系过了。我们公司的新人张以清以后也跟着你们那个小组。”

　　虽有些震惊，陈景还是冷静地问：“目前我们小组是跟着《猫教授》剧组走的，不知张小姐的行程是？”

　　“她也跟着《猫教授》。”付鑫从文件堆里抬起头，露出老狐狸的笑容，“年轻漂亮有资本。她跟着剧组一来可以学习，二来说不定可以捞个临时需要的客串演演。”

　　陈景明了。心里想着反正也是跟着剧组，工作量也添不了多少，倒不是什么头疼的事。

　　“齐明，”付鑫转向周齐明，“你平时也多多帮帮人家小姑娘。”

　　被点到名的人看着付鑫，没什么表情。

　　“没什么可帮的。”

　　“诶——你可真是，”付鑫也不怒，依旧保持着城府颇深的笑意，像周齐明刚才是在开玩笑一般，“同公司的后辈，能提点就提点一下。”

　　这么捧一个新人，还真是一反常态。这用心程度，放到外人来看，恐怕真的会被写成两人之间有些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周齐明默不作声，其余两人也无话可搭，办公室的气氛一度降到了冰点。

　　这时，适时的敲门声响起，随后进来了一个样貌姣好的女人。

　　她脸上有淡淡的妆痕，薄唇朱红，一双杏眼中都透着温和的笑意。

　　“付总。”她开口。

　　陈景出于好奇心，回头望去，看了良久，觉得有些眼熟。

　　付鑫起身，走到女人身边，搭着她的肩说：“这是张以清，我们公司的新人。她还是个才女，名校毕业，钢琴公主。”

　　说到钢琴，陈景才恍悟，这不就是那天和金瑞吃饭时店里兼职弹奏钢琴的女人么。那天她的气质更多的是清纯，今天上了淡妆倒多了些许成熟女人的魅力。

　　如果是她，付鑫捧她的态度也就不奇怪了。

　　她的长相不同于现在娱乐圈千篇一律的长相，可以美得像不谙世事的少女，也可以惊为天人，很有辨识度。再加上她在音乐上的造诣，和绝佳的气质，要出名实为不难。捧红了之后大可以成为一棵摇钱树，也许过几年就能与周齐明的地位并列也说不定。

　　周齐明看了看张以清，给予了一个公事化的笑容。

　　“恩，”他站起身，“说完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他扫了眼发愣的陈景，示意她可以起身了。

　　“师哥，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我想付总也还有话想和陈小姐说。”她说话很好听，轻轻的，不平淡也不媚。

　　“齐明，你和以清去说说话。”付鑫把周齐明和张以清一起推出了办公室。

　　室内又回归了一片静默。

　　陈景如同绿豆瞪乌龟般看着付鑫，不知道说些什么。

　　付鑫回到办公椅上，收敛了笑意，极其随意地丢下一句话：“陈小姐就请等着吧，给他们留点空间。”

　　被独自留在办公室发呆，陈景的尴尬快要多得蹦出地球了。如果此时她手机里有下载好的视频或者小说多好，她不禁在心底暗自抽泣。

　　听着随机播放的音乐，她靠坐在办公室一角，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开始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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