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乱世有宽仁

　　他们没想到局势会变幻如此之快，恐怕更没有想到的是，没过三天，他们的这番对话内容就已经出现在王摩的桌前。

　　“好么，我们这李中堂也打起了明哲保身的算盘。”王摩一脸庆幸。

　　战略上轻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这李鸿章和俾斯麦等并称为近代三大名臣，虽然带了些吹嘘的意味，可实际上也说明，此人绝对不是易于的。

　　能捞钱，能办事，敢抗事，能做到这三点的人，古往今来，从来都是青史名上客。

　　“吩咐燕子，好生潜伏，注意自己的安全。还有，我们的吴都督搞什么鬼，大败蒙古铁骑的消息，敌人竟然比我们还先收到消息。要不是有这封情报，我都不知道北疆还发生过如此凶险的大战。”王摩面色如常，可这番话已经表明了他有几分不爽。

　　帐中文武顿时不说话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并没有什么。但是，从战前到战后，一点消息都不透露，吴平北却是太不知轻重了。

　　难道，他想当藩镇，还是想干点其他什么？有君有民有地，这已经有自立的基础了。军政府目前鞭长莫及，还真没有什么好的辖制办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心如明镜似得，但谁也没有挑明。

　　王摩也在沉吟，吴六安这人的忠诚，他自有斟酌。不过身为上位者，用人要疑，疑人也要用，不管吴六安有没有这个想法，但凡有这个苗头，都要小心。

　　人性是不怎么禁得起考验的，就算吴六安没有想法，他手底下的人就难保没有黄袍加身，送他上位的想法。到时候，为了自己这一丁点可怜的信任，受苦的不还是天下百姓。

　　身为君王，身系天下，宁枉勿纵才是正道。这是王摩自己观历史总结出来的观点。

　　“采薇，军情局可有奏闻？”

　　正在整理卷宗的采薇夫人抬起了头，妙目扫了他一眼，随即摇了摇头：“距离上一次军情局汇报吴平北动向已经五日，昨天我已经将消息汇报给你，没想到你现在都不知道。”

　　“嗯？”王摩顿时吃了一惊。“你昨天就已经汇报给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人，将秘书监的人全体集合。”

　　秘书监乃是专门负责给王摩整理机要文宗的地方，里面工作的人称为秘书郎，他们一直是王摩名义上统管，而李长庚实际负责。

　　平日里工作还算积极，可没想到，今日竟然出了这么大个篓子。

　　很快，七位秘书郎就到了会议室。等权中垒校尉兼中军虞侯罗大牛说明情况时，有位秘书郎顿时就脸色变了。

　　权中垒校尉兼中军虞侯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其实就是中军负责守护文武机要安全的守备官，再加上军法官的这样一个双料存在。

　　这样位高权重的位置，王摩自然要交给自己麾下最忠心的人，至于能力，反倒是其次。罗大牛虽然不是最早起家的队伍出身，但也是穷苦人家，而且，跟着李长庚等一起随扈他许久，又在羽林军锻炼过一段时间，忠心能力都没有问题。而上任以来，罗大牛早就树立起了自己的威权，在军中有“牛魔王”之称。

　　他身具大力，为人蛮横直爽又铁面无私，故而被弄了这么个绰号。

　　而他出面，证明事情绝不会小了。

　　那变色的秘书郎乃是吴六安的本家兄弟，他变色，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担心吴家。

　　堂兄那人，号称川北第一大才，才气傲气他从小就知道。这样的人，最易和别人其冲突，要是不遇明主，迟早落得个韩信李白的下场。

　　堂兄平北以来，战绩彪炳，但孤军远悬在外，却少了府主的信任与恩宠，更别说堂兄为人又很失败。

　　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查清楚还好，查不清楚，自己嫌疑不是最大么？到时候，莫说堂兄，便是整个吴家，恐怕都难逃刀斧加身。

　　“吴浩雄，是不是你干的！看那军情奏报对你堂兄不利，所以故意藏匿不报！”另一位秘书郎咬牙切齿的怒视着这一位。

　　“王信，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吴浩雄为人人尽皆知，怎么会明知故犯。”吴浩雄自然不服，他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住口，到底是谁的错，一查便知。”罗大牛大手一挥，领着羽林军一队人马将秘书监包围个水泄不通，然后，一番搜查对症，很快就查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秘书郎丁简，玩忽职守，被城中富户屡次行贿套取情报，昨日宿醉未归，导致几十份卷宗没有来得及处置。

　　刚好又遇上李长庚出使未归，没人催督，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此事。

　　这丁简，还是顺庆府有名的才子，经过层层选拔才进入秘书监。他家中，叔父、兄弟也多有在军政府任职。

　　“丁简，你有何话可说？”王摩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男子。

　　他这段时间遇上的人太多，但秘书监的人他都记得清楚。丁简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腐蚀。

　　“府主，我无话可说。”丁简一脸疲惫，“我也挣扎过，可当那些锦衣玉食，绫罗绸缎，还有美人儿一起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我确实把持不住。”

　　“错了第一回，后面就刹不住。但我从来没有出卖过任何军政府的情报。我每次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本来这次也是抱着决心告诉那人，以后不要来找我。没想到被他劝着多喝了几杯，结果就误了正事。”

　　“府主，我有错，我认罪，认罚。”

　　王摩认真的看着这个人，从他毫不做作的表情，他可以肯定，他说的是真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糊涂之人，糊涂之事。

　　可这事能这么轻易就处理了么？

　　这是第一桩在他身边发生的贪腐之事，这就必须要树典型，为后来者戒。所以，不管是从宽处理，还是从重处理，都要考虑到后续影响。

　　乱世用重典，而王摩的决定是，从宽处理。

　　因为，还能有什么比满清十大酷刑更重的刑罚？可结果如何呢？

　　他一向认为，刑罚是为了导人向善，是为了让人知错，让人改正。所以刑罚不在于重，而在于教化。

　　“扣除功勋点五百点，停薪留职半年，所得不法收入退回，向全军义务宣讲此次事由十次，七日一次。如此处罚，你可认。”王摩沉声问道。

　　“啊！”罗大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啊！”吴浩雄、王信、采薇全都呆呆的看着王摩。

　　丁简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一点都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不抓我坐牢，不杀我……”丁简语无伦次的自言自语，又仿佛在问谁。

　　王摩冷哼一声：“杀你岂不是便宜了你，免费干活还不好。还不快滚，不然等我心情不好，说不得真砍了你的狗头。记住，有过则改，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谢谢府主开恩，谢谢府主。”丁简泪流满面，这一刻，他真的理解到底什么是士为知己者死了。

　　等旁人都走开了，采薇才推了推王摩：“相公，你这样做，不怕其他人有样学样么。丁简犯这么重的错误都这么轻的惩罚。那他们还担心个什么。”

　　王摩轻轻拉着她的手，摩挲着道：“哪里轻了。夫人，你仔细想想，五百点功勋点，半年薪俸，加上自降名声给更多的人知道。这样的处罚，看似轻，实际上我认为比杀头坐牢重得多。酷刑会让人因为害怕而守法。但以秦法和蛮清酷刑之酷烈，都没有取得什么好的效果。那我们何必又走上那条老路呢？”

　　“让人知道我煌汉之宽仁博大，所以民众才乐于投效，喜于遵法。就说丁简，被扣了这么多功勋点，想要以后在煌汉混的好，是不是要非常努力的建功才行。而众人都知道了他的事情，他再出什么幺蛾子，那就是自绝于天下。这次事情已经出了，再怎么重的处罚都无法挽回，这样处置，最起码我还能挽回一名大才。”

　　“能经过层层选拔进入秘书监，这人的能力不用怀疑。本来用人就是用才不用德，所以我才刻意网开一面，给他机会。我们煌汉是给大多数活路，而不是逼大多数人去死。夫人你就放心吧。”

　　“哼，你总是有那么多说法。算你过关，对了，这是刚刚传来的两封情报，很重要，我怕再出事，就直接给你了，你先看看。”采薇横了王摩一眼，这才递上两封已经被她翻译过的情报。

　　一封是来自骠骑军霍骠骑的奏报，一封是来自石忆达的奏闻。

　　看着霍骠骑那一封长信，王摩愣了。这霍二愣子怎么突然舍得写这么长的信了？

　　“唉兄弟，你说，我这么写到底成不成，万一真因为这点事把我给撸了，那我不冤枉的紧。”远在康巴的草原上，一处山上的庙内，两人正在谈论此事。

　　“大哥，你就放心吧。这又不是你的错。我看府主是个干大事的人，肯定不会计较。”

　　“霍将军，几时出发。张占魁，你又在干什么，没大没小的，给我下来。”门推开，走进来一人，见到屋内的模样，顿时就有些咬牙切齿。

　　“哎哟，大哥来了，来来来，快上座。”霍骠骑连忙站起来。

　　“将军，你这赶鸭子上架，我李书文就是个练武的，怎么能当你大哥。”

　　“老大，你扭扭捏捏干嘛呢，上战场杀人那会怎么没见你扭捏，酒喝高了结拜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扭捏。咱们三可是天地见证过的兄弟，怎么，你翻脸不认人啊你，小心三弟我下次给你使绊子。”张占魁当场就拿言语挤兑李书文。

　　“……我算是被你们给坑死了。”李书文憋了半天，愣是说不出话来。“不过霍将军，咱们这商巴寨司也算是打下来了，下一步怎么办？土司和喇嘛的联军可是越来越多，我们还要这么硬碰硬的打？”

　　“怎么，你枪神李书文也怕了？你那一杆神枪，不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么？”张占魁挤眉弄眼的道。

　　“混账小子，我让你胡说……”

　　“报！将军，不好了，那些个归化人在屠杀，木雅人和咱们的兄弟已经有些拦不住了。”突然急急忙忙冲进来一个军士，满头大汗的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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