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朋友
他也不愿与这醉鬼计较，冷冷的坐在他旁边继续吃酒。
醉鬼看着他，道：“姑娘不为在下添两道小菜吗？”
他依旧小口嘬着酒，恍若未闻，半晌，他感觉到这醉鬼的目光依旧看着他，他可以确认，这声“姑娘”确实在叫自己。
他忽然有些尴尬：“你，在叫我？”
“自然是叫你！”
“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你是女人？”
“恩”
“你是女人我怎么会不知道？”醉鬼有点好笑的道：“你知不知道我也是女人？”
他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人，眼睛黑亮，麦色皮肤，嘴角上挑，身形高挑瘦削，声音清亮，带有明显的年轻小伙子的特征，他竟是个女人吗？他认真地答道：“不知道。”
醉鬼向他当头一个暴栗：“这就对了，因为我是个男人，你一眼便知，你是个女人，我也是一眼便知。”
他被他搞得有点糊涂了，心中在盘算着这个逻辑关系。
醉鬼道：“我叫逐云，怎么称呼？”
这个人在问自己怎么称呼，问自己作为女子的名字，太好了，终于有机会了，这次，自己准备好了，不会像上次一样，被逼的无言以对：“叫我水中月。”
逐云一愣，水中月吗？“好名字！”
逐云看着她手中的青锋剑，忽然拿起来仔细欣赏，前后左右，嫌弃道：“小月，你这剑，也太寒酸了吧！”
水中月对这个人几近抓狂！
三个事。
第一，他竟然伸手便夺了自己的剑，竟然有人能这样轻易地夺了我的剑吗？这个事件让她开始重新评估自己作为天下第一刺客的名号。
第二，他竟然叫自己小月！水中月这个名字她默默取了十几年了，第一次说给人听，她自己也很想知道，这个名字被别人叫起来是什么感觉，可是这人竟然不经允许，就把它擅自改成了小月！
第三，他竟然对自己视若珍宝的青锋出言诋毁。
她简直忍无可忍！
水中月待要发作，却听逐云已经中气十足的吆喝着：“小二，一壶琉璃百花酿，二两陶然翡翠糕！
小二也大声招呼着：“这位客官，小店没有百花酿！“
“那便只要翡翠糕。”
“好嘞，客官，您稍等！”
水中月只见之前右手边那两个边吃酒，边打着拍子的牧人朝这边走来。
他们坐的是方桌，旁边还有两个凳子，刚好够这二人坐下。
只是很明显可以看出，他们的面容有些僵硬，似乎非常紧张。
其中一人道：“这位先生，莫忘吃酒！”
逐云盯着那来人的眼，将那人看得一惊，只听逐云悠悠道：“吃酒当吃百花酿。”
那人额头有些冷汗，勉强笑道：“我有刀头甜，醉过百花酿。”
逐云站起来，抱拳道：“有劳！”
那二人也迅速站起来，但明显有些手足无措，抱拳，然后大喝道：“逐将军，得罪了！”
逐将军！他是逐将军！
千钧一发之际，那二人已经拔刀向逐云方向刺来。
水中月心头一震。
她的剑在逐云手中，可他抓的是剑鞘，剑柄是朝向自己的，她想动手，只需一眨眼，这位逐将军便被自己一剑洞穿。
她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自己在思考，思考这人该不该杀。
曾经无数忠魂死在自己剑下，她出手决绝，从不曾有丝毫犹豫。
这个人算什么，一个烂醉鬼，一个登徒子，一个讨人厌的流氓！
剑，随时可以抽出来。
可她没动手。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动手。
因为他帮她找回了银子吗？
因为他叫她姑娘吗？
因为他问了她名字吗？
因为这个人太讨厌，她还来不及让他知道！
电光火石之间的犹豫，机会错过了。
逐云已经将那行刺的二人制服，别着他们的胳膊，一手一个，谁也动弹不得。
“将军，我二人也是身不由己！”
“将军，对不起！”
水中月看着这两名刺客对逐云言语依旧客气，倒有些意外，心想这逐将军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却还真是个将军。
逐云松开这二人的胳膊，他们瘫软在地，但很快齐齐的跪倒在地。
“将军，我和小宝实在没办法，是霍将军逼我们的。”
“将军，是我们对不起你，今日落到你手里，我朱小宝任你处置，求你饶了鲁大哥一命，同是寒门派子弟，我们的处境您比谁都清楚，我们不是那些将门世家的对手，他们想整我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将军，将军，您饶了小宝吧，他也是为了我好。”
逐云把他们扶起来，道：“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将军，我也帮不了你们，军营你们是回不去了，你们逃命去吧。”
逐云见他们仍然傻愣愣的跪在那，对水中月说道：“饭我不吃了，你给他们点银子，算是报答于我吧。”
水中月对这人的厚脸皮感到无奈，伸手摸进褡裢，仔细翻找，像是在比较哪一块分量比较小。
逐云不由分说，一把拉起水中月的褡裢，抽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水中月惊讶的发现自己完全来不及抓紧，逐云动作之快实在令人发指，竟然连刚刚那个偷儿都有所不如，这人若是去做那梁上君子，恐怕无人能及。
逐云将银票送与二人，这二人推脱不过，只好千恩万谢的收了，然后离开了酒家。
逐云抓起水中月的手臂，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水中月无奈被他抓着，也无意挣脱他，便跟着他走了。
话说当日巴巴多罗一切安排妥当，便深夜策马离开了王郡陶特阿古城。
出城后他快马一路狂奔，竟然提前到达了约定接应的地点。
假传圣旨之事只要通王一回宫便会被发现，届时从王郡发布的命令会迅速封锁通国所有的关卡，虽然时间紧迫，但他知道，他至少还是比王宫的命令快了两个时辰。
尽管冒险，他还是决定碰碰运气。
像这样的酒家，到下午才会慢慢有客人来。
他是这里的第一位客人。
他坐在门口的角落里，先灌了一坛子酒，佯作烂醉，观察接下来的每一位酒客。
然后他看到了朱小宝和鲁大牛，他事先并不认得这二人，只是这二人在他眼中实在破绽太多，他知道这必是计划中派来接应他的人，但这一个月来，他心中早有怀疑，现在不能确定这二人的真正目的，他继续观察，他们的言行十分局促，动作也很拘谨，明显是过于紧张导致的，这次的接应行动没什么特别，只是为他更换马匹，添加干粮，把他安全带回去就是了，何以如此紧张？这二人的举止证实了逐云的猜测，他们果然准备灭口，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他们断不会让逐云有活着回去的机会，想杀逐云，哪有那么容易，真要他死，他们会找到一击毙命，绝不失手的人！
本来猜到这一点，他不该再留在这里，转身即走是最安全的选择。然而他脑中闪出了一个念头，让他实在迈不动步子……
逐云带着水中月快马加鞭，终于在入夜前穿越了通薄国境。
水中月见这个人刚刚死里逃生还一直笑呵呵的，实在没心没肺，忍不住刺激他：“你的兄弟要来杀你，你都不难过吗？”
“他们也是身不由己，怪不得他们。”
水中月对这个人实在有些摸不透：“看你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逐云叹气道：“我确实有所怀疑，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是薄国派往通国的密探。”
“没错。”水中月有些诧异，她确实在猜测他的身份，但也想不到，他会毫无保留的告诉她。
“我与上峰交换情报，一直通过下面的人通传密信相互往来，我对他老人家知之甚深，熟悉他的做事风格，所以我知道，这一年来，所有的行动都是他直接向我下达命令，直到一个月前，我发现指挥风格开始有所不同，我猜测上峰换了人，但心中隐有些不安，明明换了人，却又要极力模仿原人的口气，这显然是不想让我起疑心，那么我就开始怀疑，很有可能有人想架空我，利用我，再除掉我。只是在不能确定真相之前，我的任务还是要听命于传信，虽然我有便宜从事的权利。”
水中月暗暗咋舌，难以置信道：“你就凭这些做出猜测，也太玄乎了吧？”逐云道：“风格这种东西跟久了是一种默契，难以言说，但身在其中之人一眼可见。”
水中月不禁看他的眼睛，那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被他看上一眼，似乎整个世界都沉在这潭底，无波无澜，如同看透她的女儿身，也是这般，一眼可见。是啊，着双眼里，有什么是他看不透的。
水中月对这个人越来越好奇，她居然还曾经以为他缺心眼！
水中月道：“听他们叫你逐将军，我还道你是个忠臣猛士，想不到心眼儿还挺多，居然早就怀疑到自己的主将头上了!”
逐云笑道：“我是什么将军啊，就是个小兵，兄弟们给面子而已。”他心中无奈，暗自哀叹，像我这样的人，是天生就学会可观人眼色，勾心斗角吧，或许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做个干干净净，光明磊落的人。
水中月还是不解：“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现身？”
逐云道：“我只是想知道，他们会找谁来杀我。”
“这很重要吗，他们只是杀手，认钱不认人！”
“如果是林浩清，我便让他杀”
水中月心头一震：“你怎知他便会来杀你！”
“我希望是他来。”
水中月不动声色：“可是他没来。”
“他只是没出手。”
“你不想活了？”
“他也许不会杀我！”
“你疯了，他可是一剑封喉，你根本没有机会活命。”
“他能一剑封喉，只因为他杀人，太容易。”
“你少信口开河，人家可是天下第一刺客，杀人之前要付出多少艰辛，像你们这种人，想都想不到！”
“当他知道什么是不容易，便不会再杀人了！”
“他是顶级刺客，不容易的事情可以想办法，对于以杀人为职业的人来说，有很多方法的，只要有钱！”
“若是让他去杀他的父母呢？”
“若是没有父母呢？”
“若是让他去杀他的妻儿呢？”
“若是也没有妻儿呢”
“若是朋友呢？”
“若是……也没有朋友呢？”
“若是让你来杀我呢?”逐云静静地看着水中月。
“……”
“我算不算你的朋友？”
水中月低着头不看他：“我又不是刺客。”
逐云道：“因为你知道什么是不容易，所以你不会杀我。”
水中月不服气，道：“那他们呢？你那些军中兄弟们呢，他们也要杀你！”
逐云叹气道：“他们也知道不容易，所以很紧张，所以他们更杀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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