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罪过

　　是夜，凌准带着赤羽营仅用了一个时辰就攻陷了沙虎塔，活捉通国将领数人，其余人均被大水冲的不知去向。

　　紧接着，逐云的鬼骑营乘胜追击，一众军马快如鬼魅，竟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攻陷卷云城，据说当时竟有三队鬼骑营的军马从城内攻出，与攻城队里应外合，成前后夹击之势，卷云城守将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迫降。而原本应该成为破城最大阻力的也速邦都家的卫队，竟然到了天亮之时才堪堪赶到，那时，城门早破，无力回天。

　　一切诚如唐伯年所料，逐云带着他的鬼骑营，一夜之间毁掉了鬼方族千年古室，黄黄亿万卷机密案牍尽皆损毁。

　　他完全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气急攻心，然后就病来如山倒。

　　朔州守备营。

　　昨日逐云匆忙带兵离去，竟然连凌老帅为他精心筹备的接风酒都没喝，凌老帅心中愤愤，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他如今已近古稀之年，纵观朝中现状，恐此生不会于战场之上再有什么建树，而他原本膝下五子，尽皆战死沙场，独留下一个孙儿。他曾经为他凌家一门忠烈感到过骄傲，而如今将军迟暮，心中酸楚绝非外人所能体会，人老了，也开始想着尽些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

　　逐云与凌守元的孙儿凌准是一般年纪，虽然与这孩子相处仅仅五年，却是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倔强难缠的小不点变成如今这般人人敬服的军中战神。

　　在凌老帅心中，早就把逐云也当成了自己的孙儿。

　　想想这两个同样风华正茂的孩子又能凑在一起，意气风发，嬉笑怒骂，粪土权贵，生死度外，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气势，也是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年华。

　　想到这里，凌守元的嘴角不禁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意。

　　忽然，前方斥候来报，沙虎塔大捷！

　　老帅一惊！

　　这个孽子竟然真的攻了沙虎塔！连逐云也没拦住吗？

　　没一会，又来一位斥候，报告卷云城大捷！

　　老帅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摔下去。

　　攻打沙虎塔，那是凌准一意孤行，可同时攻打卷云城，却是一个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绝佳策略，再加上昨日的天时地利人和，的确是难得的好时机。

　　这么会把握时机的人，除了逐云，凌老帅不做第二人想！

　　又或者说，这一切，放在逐云身上，就不仅仅是把握时机，而是每一个机会，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后来斥候又报逐云打杀霍占，囚禁监军之事，凌老帅简直气竭，只觉胃中翻涌，喷出一股血来。

　　他吩咐斥候，让这两个小子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朔州守备营见他。

　　逐云和凌准接到命令，不敢违逆，凌准也来不及等待赤羽营的军马整顿完毕，便与逐云飞身上马，奔驰而去。

　　路上，凌准要与逐云串通口供，毕竟，原本他认为昨夜只是攻占沙虎塔，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计划，王上和爷爷要打要罚只管挺着，可是怎么也没想到逐云还有这么大的后招，他战胜之余乍听此事，简直拍案叫绝，但随即又为逐云大大的捏了一把冷汗，这小子事情做得太绝了，没有王上的命令敢擅自攻打卷云城，不仅与监军发生冲突，还囚禁了他，最后竟直接打杀了霍占，简直嚣张至极。这样看来，无论从军法，国法，还是人情，哪方面也不能轻饶了他，条条都是死路啊，而且，他又势单力孤……想想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道：“阿逐，待会见了爷爷，你就说这所有的计划都是我想的，爷爷肯定会夸我的，这次，你可别跟我抢军功哦！”

　　他知道逐云不会这么快就答应他，他必须要开动脑筋，想办法让逐云听他的。

　　“喂，你别以为不理我就行了，这次无论如何，你不能抢了我的风头！”

　　没人回答。

　　凌准回过头来看了看错他半步远的逐云，骏马飞驰之下，这小子竟然抱着青岚的脖子睡着了！

　　凌准大翻白眼，他倒是不惊讶逐云能在飞驰的马背上睡着，青岚是万里挑一的神骏，奔跑起来并不会感到颠簸，而且这马儿性情通神，似乎能与主人心灵相通，只要逐云一个眼神，它便知道他要干什么，所以逐云常常就在这急行军的途中鼾声大作，凌准因此常常笑他如睡神一般，逐云迷迷糊糊睡醒还要反驳一句，我这是补脑子，所以我比你聪明啊！凌准竟无言以对。

　　凌准心中大骂逐云，平时贪睡也就罢了，这都要命的时候了，你怎么还能睡得着！不能精神精神想想办法吗？

　　到了朔州守备营，马一停，逐云就醒了。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

　　凌准被他的笑容惊得浑身不自在，这是睡饱了，什么事都给忘了吗？

　　进了大营，老帅没见他们，两人只好并排跪在大帐外等着

　　凌准凑到逐云耳边，悄声说：“你总算醒了，现在咱们怎么办？”

　　逐云抿着嘴唇，却不像他那么紧张，只说到：“木已成舟，还能怎么办？”

　　凌准不放心的问道：“待会你要怎么说？”

　　逐云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是告诫一般的，沉声说道：“实话实说。”

　　凌准瞪大眼睛：“那怎么行呢，你会死的。”

　　逐云嘴角一挑：“到时候你给我求求情。”

　　凌准倒是有些惊讶，逐云竟然说出求情的话！我没听错吧，从来没有过的事！好几次都快被打死了，他也不肯说半句软话。

　　凌准很想确认一下，逐云这家伙是不是睡糊涂了，还在说梦话，他试探着说道：“阿逐，我也，我也自身难保啊！”

　　帐子里的老帅似乎终于做好的心理准备，大喝一声：“两个孽畜还不给我滚进来！”

　　凌准和逐云对视一眼，赶紧跑到营帐里跪下，向老帅见礼。

　　凌准偷偷看见案几上被拍出一个深深的大手印，便知爷爷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还没等老帅说话，凌准已经开口：“爷爷，准儿知错，此次所有的攻城计划都是准儿一人所为，请爷爷责罚。”

　　凌守元鼻子里快喷出火来，听得这声爷爷，更是心绪如焚，怒喝道：“军中无父子，谁是你爷爷！你以为这件事是责罚就能了结的？”

　　凌准浑身一颤，闷声道：“是，末将知错，只是末将所为皆为大薄社稷民生，请元帅念在末将一片赤诚，格外开恩！”

　　凌守元却不再看他，转头看向跪在一旁有些若无其事的逐云，皱眉问道：“逐将军，昨晚的行动是谁的注意？”

　　逐云抬头看着凌守元，说道：“元帅心中已有定论，逐云不必多说！”

　　凌守元火冒三丈，却不说话，憋了很久，忽然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叫来副将，吩咐道：“凌准有违上命，罔顾军法，大逆不道，恶行昭彰，罪名累累，先重打一百军棍，不日交由王上处决！”

　　逐云一惊，怎么也想不到老帅竟然要牺牲凌准，这是要保下他吗？急道：“元帅！请元帅明察！此计逐云早有打算：一月之前有关图原谷的密报已见端倪；昨日恰逢天变，逐云辞却元帅接风盛情，急着带兵而去，只为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我军之中，世家与寒门内斗频仍，逐云又新掌军务，营中上下不能一心，硬仗难打，棒杀一个霍占，逐云可立军威，是以当初开口保下霍占也是我蓄谋已久；我有意拖住监军大人，让凌将军顺利出兵，也是为了自己攻城之计得逞；最后攻陷卷云城也是我逐云一人坚持，凌将军监-禁日久，早已不分昼夜，遑论设计攻城，他愿出兵也是受我蛊惑威胁。所有证据再明显不过，元帅若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加罪于人，只会让众将士难以信服！”

　　逐云字字铿锵，有理有据，原也是不容辩驳。账内一干大将，很多与逐云凌准职位相当，听到他这般言辞，心中阵阵发寒，这小子，真是机关算尽，处事决绝，毫不给自己留余地啊。

　　老帅素知逐云脾性，听到战报之后，回忆事前种种，各种关节又岂会不知？只是让逐云承担这一切的后果，他实在无法想象。

　　此时，他也只能狠下心，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挥手道：“不必多说，否则凌准便要加上一条教唆他人顶罪的罪名。”

　　谁也想不到，老帅会这样判罚，为了保住逐云，竟然把所有罪名加在自己的孙儿头上，可见老帅对这位逐将军的爱重。

　　凌准认命的闭上眼睛，他自己心中也是这般计较，一百军棍，就算不死，也能打得骨断筋折，爷爷毕竟是薄国的股肱之臣，为大薄鞠躬尽瘁，现下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孙儿。王上是仁义之君，到时若让王上看到自己这般惨象，必定不忍伤了爷爷这最后一点血脉，让这位老功臣绝了后，若真如此，势必会让满朝文武心寒不已。哎，幸好是自己，若是阿逐，恐怕就没有这般幸运了。

　　想到逐云不会有事，凌准心头一宽，也不再多说话，心中倒还有几分得意：阿逐这小子，平时我二人闯了祸都是他顶着，还总说是什么权宜之计，自己被迫做了缩头乌龟好生气闷，哼哼，今日便轮到他也做上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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