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两界
莫离话音落地，法海神色便是一肃，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不再多言，但那一对如深潭般的眸子中已透出几分凛冽之气，对方既能够走到这一步，又岂是他的三言两语所能渡化的？
倘若真能做到这一点，他也就不是法海，而是佛祖了。
不，就算是佛祖恐怕也不能轻易改换一个仙人历经千万年所磨练的意志吧！
两人相隔数十丈，身上却各自有一股极端恐怖的气势在酝酿，如同暴风雨前的黎明，一边是普照的金色佛光，金莲朵朵，仿佛极乐净土，望之令人心神安详。另一边却是黑气滚滚，魔花绽放，无数厉鬼冤魂飞掠来去，好似苦海地狱，一眼望去便欲沉沦。
天地为之两分，泾渭分明。
许仙站在法海身边，深刻的感受到双方的气机交锋，犹如怒涛中的小舟，随时有侧翻之危，不由深深为之震撼，这便是仙人的手段吗？
眼前所见，唯有一片光与暗的海洋，虽然明知法海就在身边，却看不清他的模样，隐隐约约间似乎看到一尊高大光明的佛陀金身与一头狰狞无比的古魔遥遥相对。
忽然，虚空之中无数道纹浮现，金光交错，魔纹滔滔，一朵朵金莲汇成海洋，与黑色的魔花碰撞到一起，顿时两相破碎，光汽湮灭。
许仙只觉耳边传来一声轰然巨响，仿佛天雷滚滚，双耳一痛，各自留下一道血痕，眼前一明一暗，蓦然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整个世界都陷入完全的静寂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身边渐渐平和下来的法力乱流，许仙这才慢慢睁开双眼，只见到莫离轻轻一笑，道：“可惜可惜……”身影渐渐消散。
法海伸指一点，一道金芒落到那恶鬼之门上，后者光芒渐渐黯淡，最终重又缩回地面，彻底消失，若非周围的一片狼藉，谁也想不到就在刚刚此地发生过一场惊世大战。
这时方圆十里之内的鬼物已被念珠佛气净化一空，法海将手一招，重新将佛珠取到手中，深深地看了旁边的许仙一眼，道：“施主请随我来！”
言罢也不等他回答，禅杖轻轻一敲地面，许仙就感觉周身涌现一股莫大法力，裹挟着自己向远空飞去。
许仙皱眉道：“法海禅师要带我去哪里？对了，那个人呢！”连忙低头俯瞰，却看不到那年轻男子的身影。
法海并不言语，许仙自讨了个没趣儿，干脆也不再说话，一边运转功法，吐纳真炁，一边随意欣赏着脚下飞速倒退的大地山河。
感受到许仙周身流转的太阳之力，以法海的心性也不由暗感惊讶，他虽早知许仙修行的法门有异，但此刻见他竟能于夜晚吸收本不该存在的太阳之力来修炼，仍是大为吃惊。
盖因在古人的心中，夜晚虽然群星璀璨，却唯独没有那一**火球的身影，又如何去吸纳她所发散的力量呢？但许仙这个穿越者却深刻的知晓，太阳是永不会消失的，只不过隐藏到了另一面，她的力量永恒常在。
假如有一天太阳真的不再了，世界也就要毁灭了吧！
凡人不存，所谓神灵也就没有了意义，但这种事大概是不可能发生的。
忽然感觉周身一震，就听身旁的法海道：“到了。”
许仙抬首望去，只见自己正在一座山峰的半山腰处，回首遥望，大河滔滔，沿着山脚流淌而过，盘旋曲折，夜色下宛如一条发光的玉带。
视线向上，只见山峰巍峨，古木苍翠，虽不如何高大，却透着一股庄严秀丽之气。
一座座壮丽的庙宇、佛塔屹立在峰顶，与高天明月相映，透出一股佛性。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却是北峰的一座高大佛塔，七级八面，参天而立，正是鼎鼎有名的慈寿塔。
青石为阶，砌成一条幽深的山道，通往山峰尽头。
许仙疑惑道：“这是哪里？”
法海冲他一笑，便就拾阶而上，许仙见状亦只得跟上，这老和尚一言不发带自己来此，总该不会只是为了好玩儿。
静夜无声，唯有二人的脚步声在山间回响，空明旷远，说不出的空幽，偶尔惊起寒鸦振翅。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山路的尽头，两侧松柏林立，红墙黄瓦，院门高耸立，正上方写着‘金山寺’三个大字，夜色下散发着淡淡的光彩。
许仙见状不由微惊，法海带自己来金山寺做什么？该不会是已经发现了小白，从而打算将自己软禁在寺里吧？想想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就算法海真的对自己有什么歹意，既然到了这个地方，自己再想离开却是千难万难。
正思量间，法海持袖一扫，寺门大开，当先迈步朝寺中走去，许仙咬咬牙，跟在身后走了进去。
寺内建筑橼摩栋接、丹辉碧映，楼上有楼，楼外有阁，鳞次栉比。两人依次穿过大雄宝殿，天王殿，念佛堂等殿宇，许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法海，你到底意欲何为？”语中已有几分不耐。
法海终于回头看向他道：“施主勿要担忧，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脚下仍是不停。
经历了今晚种种，许仙心中自有万般疑惑，想要开口却又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法海似乎知晓他心中疑惑，开口道：“许施主既是修道之人，该是听说过三界这一说法。”
见许仙点头，法海继续说道：“世间有天地人三界，天庭乃仙神居所，地府为亡灵归宿，人间界是凡人国度，天道运转，冥冥之中自有法度，三界虽然相互连通，却有世界壁障相隔，等闲不可逾越。否则的话，天道一旦失常，三界必生祸乱。先前那人召唤的门户正是连接冥土与人间的通道。”
许仙点头，表示十分了解，毕竟前世那么多的电视剧不是白看的，什么七仙女下凡会董永，三圣母下界生沉香，说白了都是‘私自下凡’惹的祸，干扰了正常的天道运转。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神仙自然也有神仙的规章制度，说通俗点就是天条，在此基础之上，用以维护天道。神仙若想下凡，必须得有‘通关文牒’，公事公办才可，否则的话，非治你个偷渡之罪不可。
当然这种情况也并不是适用于所有的神仙，像吕祖等法力深厚，三界之中赫赫有名的大神，向来戏游三界，天条自然约束不得。
除此之外，很多未受天庭册封的海外散仙，地仙等也同样不受此拘束，但与之对应的，不封神位，终究难享人间香火。是好是坏，唯己方知。
许仙忽然想到原本的剧情当中，文曲星下凡转世为白素贞之子许士林，不知是奉了谁的法旨？下到凡间又有什么目的？仔细想想，恐怕绝非表面所展露出的这么简单。
“这两界通道这么容易就能打开吗？”
法海道：“自然不是，夜晚时候，太阳星隐没，阴气大盛，想要架通天地之桥自然比白天要容易许多。每年的七月十五乃是阴气最盛之时，冥土与人间的两界壁障最为薄弱，偶尔会形成一个个天然的通道，游魂归于人间，所以才会有‘鬼节’之称。”
许仙想到先前的情景，对方不过一个强行将本身法力提升到阴神境的修士，居然就能打开两界通道，在他看来委实有些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对方修行的法门玄奇，很可能就是身上怀有什么异宝。
想起那个被法海称为莫离的邪异男子，许仙不禁又问道：“那莫离是何人？”感觉自己今夜有化身十万个为什么的趋势。
法海自顾自道：“一般来讲，两界通道虽然会偶尔贯通，但在世界之力的作用下，会迅速消失，不会对人间造成什么影响。但若有人故意修行邪法，胡乱架通天地之桥，不定会引来什么灾祸。”
“冥土除了地府黄泉，奈何阴山之外，更是一处极广阔的界域，天长地久，自然滋生了无数鬼物，更有六大鬼仙，各据一方，麾下亿万鬼卒，不受十殿阎罗管辖，莫离便是无定城主，你先前所见只不过是他以大法力投射过来的一处投影罢了，真身只怕还在数千里之外。”
“投影？”
许仙闻言不禁一愣，仅仅是一道投影就能同法海斗上一斗，两者法力孰高孰低一眼可知，终于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对方修为至少在地仙境！
说话时两人已穿过重重殿宇回廊，来到北峰慈寿塔前，法海忽然冲着前方恭敬行礼道：“师父，弟子将许仙带来了。”
许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注意到佛塔侧面搭着一座十分简陋的茅草屋，并无门墙，山风吹拂下遥遥欲坠，一名身穿灰色袈裟的老僧盘膝坐在木架上，几乎与夜色融合在一起。
老僧耳垂阔大，几乎垂至肩头，眉毛雪白，脸庞却如初生的婴儿般柔和，看去如同一尊雕塑。
虽然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处，却给许仙一种难以触及的感觉，介于有无之间，若不是法海的话，许仙根本难以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老僧闻言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双似乎看透世间沧桑的眸子，目光落到许仙身上，笑道：“许施主果然仪表堂堂，风度不凡。”
许仙哪敢怠慢，赶忙行了一礼，眼前这位可是能做法海师父的存在，说不定就是哪位隐于世间的古佛，说不定早已证得罗汉果位，疑惑道：“不知上师高姓大名？”
老僧淡淡一笑道：“施主称呼我为圆觉即可。”似乎看穿了许仙心中的想法，“许施主可是疑惑贫僧为何要将你引领到此地？”
许仙坦然道：“还请上师解惑。”
圆觉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事，笑道:“小友可认得此物？”
“这是……”
许仙见到他手中的物事之后，目光不禁一凝，因为他身上也有着同样的一块，掌指间光华一闪，一面残境便出现在手中。
这两块残境遥相呼应，表面皆绽放出丝丝缕缕的神华，镜身当中传出阵阵吸力。
圆觉手指稍松，他手中的残境便就飞遁而出，自发与许仙手中的那块拼凑在一起，表面光华一闪，就已合二为一，将近完整时的四分之一大小，散出阵阵奇妙难言的气机，瑞彩缭绕。
圆觉笑道：“宝赠有缘人，这块残境就送予施主了。”
许仙行礼道：“多谢上师。”这两面残境合为一体，他就算是想推拒都不能，想了想，开口道：“无功不受禄，在下凭白受了法师恩惠，实在受宠若惊，不知怎生报答才好？”
凭心而论，他对佛门并没有什么好感，既然收下这残境，便等于结下了一份因果，想要偿还不知会到何时。
圆觉摇头道：“此物与施主有缘，贫僧亦只是顺水推舟罢了，何须报答。”
许仙又忍不住问道：“上师可知这件残境的来历？”
圆觉却只是言称“时候到了施主自会知晓”，而后就闭上双眼，重又打坐起来，许仙也无可奈何。
法海告罪一声，带着许仙回到后山，道：“许施主，今日夜色已深，你今晚就暂且住在寺中吧！”
许仙看着眼前的一排僧舍，点头道：“好！”
目送法海在月色下渐渐远去，这才转身进了舍内，心中却难以平静，今夜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复杂难言，一时难以消化。
慈寿塔前，夜色下忽然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却是法海去而复返，圆觉似乎早有所料，道：“你来了。”
法海疑惑道：“师父，您为何要？”
原本他今夜正在打坐修炼，忽然听到圆觉传音，要他去苏州城外接引一人到金山寺来，至于那人是谁，只说他到了自会知晓，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许仙。
而到了这寺中，却又赠与许仙一件残破的法器，实在古怪的很，纵使他修行数百载，也难以参透其中玄机。
许仙或许不知，但他却十分清楚自家师父的身份，在他看来，许仙虽然深具佛性，天资非凡，却又怎值得如此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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