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奔马灞上
灞水腾腾的向东流着，如一条水蛇长铺急行，看不到头。晨光盖下来，铺染在水面上，银光闪闪的。水极是清澈深湛，河边的浅滩上已经有农家的儿童在水里水外嬉戏玩耍了，见了华服马匹奔在远处都停下来张望，厌羡的咂嘴，这样的景象其实经常可以见到，但他们仍旧怀着仰慕憧憬的心看不够，一个个巴望一阵，等着飞马奔驰而过才又欢快的玩起来。
小城里黄泥抹的墙，长草蒿的屋顶，一排排或整或散的农家屋布着，街上货郎换卖物品的叫喊身影，河边浆洗言笑的妇人，远处田地里劳作的农人，还有河面上打渔的荡船，无不朗然入目。
这里有货担的买卖，店铺几乎不多，人家要用东西都在相邻得到，或买或换，有时候也去西市，所以云阳糕饼肆在这里算是一枝独秀。
刘彻有意绕开这些，朝着孤秃秃无人的景致处奔去了。几人有意无意的笑着跟上去。沿着河坝尽情的跑，带起风声在耳边呼呼的响，心情畅快极了，再没有比赛马飙车更畅快人心的事了，百次不厌，他们呼喝着欢笑着，在树荫与阳光间穿梭，光与影投下各式无穷的魅力幻影。
“翁主，咱们上哪里？”姓马的卫官在问。
“他们定是跑远了，赶不上的，”阿娇心里想到，回头大声说道:“媛姐姐，咱们去云阳糕饼肆吃点东西吧，你还没去过。”
刘媛心里是很愿意的，她想看看陈蟜常说起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他常常带的糕点是去什么样的地方拿的，他到过得地方，自己还没有去过，他们都去过了，去过好多回了。
“那里远不远，彻儿他们到了哪里？也去吗？”刘媛想了想问道。
“他们怕是跑不够不肯停下来的，咱们先去，一会他们就来了，叫阳然领咱们到湾里纳凉去，你看前面，就到了。”阿娇同她介绍，显然很有经验。
“那好吧！”刘媛答道。
小城上安静祥和，行而有序。这里人家居住的杂乱，种田、捕鱼、酿酒、杂货担都是有的，人人皆是性情淳朴热情，对城中心来的贵族憧憬却远远避开。也有避不开贴上去的，哪家农人的闺女被来歇脚的贵族公子看上，一场风流后化作空梦是有的，被接走做了小妾从此享了富贵的也有。但这样的事却往往也不会被人看不起，都心照不宣习以为常，照样过生活。
马车在蓊蓊郁郁可荫可息的树落下走过，阿娇并不算常客，街上认识她的人却也不少，都朝她看去，土房篱笆墙旁忙碌的人也边干着活还要张望着。
日头已经升得高一些了。
“这位小主子又来了呢！”
“定是去光顾云阳糕饼肆……”
“老阳可长脸！”
“怎么说的话？”
“你不知道啊？老阳的崽子可哄得这位小主子欢心呐！”
“噢……”
……
人们每每要议论纷纷喟然长叹一会才去继续忙，也有人跑去云阳糕饼肆报讯去了。
与宫里高墙伟殿的严饬规整不同，这里太过随意朴素，在阿娇看来也很有一股够玩儿的野性。她并不知道人们在议论她，兴致勃勃的对着刘媛讲解这里的意趣。刘媛坐在车门跟前好奇的看着，听的津津有味。
马车行的很缓，阿娇指点着刚刚停下来，她从马上跳下就听见有人拊掌而笑:“你怎么才来了，可错过好戏啦。”
阿娇禁不住好笑，莞尔转身，果然是阳然不错，带着很熟爽的笑。
“你出来的可够及时啊！”
“不瞒你说，心里方才‘通通’跳的奇怪，想起昨晚的梦便急急跑出来看了，可不是嘛，你来了。”阳然满面带笑说的形色俱全。
“啊……”阿娇对他的夸张说法竟然无语。
刘媛还没下车，却听到这一番对话觉得这说话的男子无礼之极，怎么阿娇还与他说话，下车来拉阿娇道:“阿娇！”
“哦，”阿娇转过身拉着刘媛介绍道:“这是我……呃，媛姐姐，”朝阳然挤眉弄眼，阳然也了然笑着。
“媛姐姐，这就是云阳糕饼肆的老板人称小阳哥的阳然了。”
刘媛心里很不屑的瞥过去，却见到阳然友善的对她低头微笑，的确如阿娇所说，那是叫人很信服的很有感染力的笑，温煦先从他的双颊散开，便到了人的心底，于是也对他颔首并不说话。
几人进去了糕饼肆，阳然把她们俩带去一处他们常去的所在坐着说话。
“方你说的很紧张的话打断了，那是什么？”阿娇问道。
阳然一笑故作一问道：“哈？有什么话吗？”
“你明明说什么我错过的好戏！”阿娇怒道，她对这些热闹一向十分热衷。
“哦，我记错了，其实年年都见嘛，灞柳风雪，你今年没来，开的分外好。”阳然抚额，表情依旧十分夸张的道：“可惜我留不住啊！”
“去死，”阿娇都想这么说，对于又被晃了她感觉很憋伤很幽怨，于是转了个弯不动声色的轻轻呷口茶道:“那没什么打紧，你也没个别的好看。”意思是说你嘚瑟什么对你说的那些错过的美景我不在乎。眼角不出意外的觑到阳然脸抽抽，于是得意的笑了。
刘媛看的好笑，忍者喝茶吃糕点赞叹“好糕点”没有笑出来。
不过瞬间，阳然又持着笑容满脸灿然的道:“这日子正是游湖纳凉跑马的好气节，去不去？”
“正当跑过来的。”阿娇不为所动的喝口茶说道。
阳然问道：“我看见你骑马了，才说的，几时学会的？”
“那就……久了。”阿娇放下茶盏捻眉毛，做出一副这个小意思的样子。
阳然装作没看见，又说道:“巧不巧，去河堤上吹凉风？今是七夕乞巧啊，你不又要早回去了？先看看我们这里的风情啊。”
阿娇看到刘媛也来了兴趣，装作转桓半天道:“你时常没几句真话，不过这时候吹风也是正好，媛姐姐，咱们一起。”拉起她往外去了。
日头虽晒得狠了，仍旧不妨碍街头货郎的担子生意，今日里果然较平时热闹，俨然一个小集市了，她们饶有兴味的转着，却一个也看不上眼，听着商贩们脆脆的说完好听话又转头走了。
“若都是你们这样的客人，货郎一家都要饿死了。”阳然叹道，又看了看紧随的侍卫道:“你家正经人怎么也没来一个。”
“要你管！”阿娇斜目横道。
阳然做一个受伤的表情道:“那时说好的债也没还，翁主，您可不能这样对我的。”眼见阿娇变了颜色意识到玩笑说错方向了，立时补道:“你那匹小马儿叫我骑一下吗？”
阿娇极不愿再提及刘羽远嫁的事情，她也从没与谁说过，刘媛却问了:“什么还债？”
“啊走走走，骑马去。”阿娇转过身率先跑了。刘媛心里一阵尴尬也随着走了。
桥上晒得正热，除了劳作的农人，野地里再没有别人了。
草树翠郁，烟柳掩映，远望有巨木蓊然其间，向南而眺，终南山也可看的清晰，遥见孤标秀出，桥下灞水哗哗拍击着追赶着远去了。俯仰于茂木美荫之间，叫人欲乘清风飞越落景，切身体验那朗然清越之感，真是爽快极了。
阿娇与刘媛站在成片的绿柳荫里遥望水面，阳然果然去试骑小马了，那马性子温顺几下就同他熟了。
“这里果真很凉爽啊。”刘媛感叹。
“这时候天还太热，傍晚来才好，可以划船出去，其实午后也能到滩里去玩儿的，你看水上的船都是打鱼的农家，要不是怕二哥来了找不到你着急，咱们这时候就去要一条舟了。”阿娇笑嘻嘻的说。
刘媛跺脚红了脸，往水边走了走，转头不看她，一会道:“咱们去桥上看一看啊？”
阿娇却早在草上坐下了，扯了旁边的小黄花玩儿道:“你自己去吧，我怕热，那里野望倒好的。”
“哼，阿娇。”刘媛急了，咬咬嘴唇耳朵也红了，半晌才反应回来，见阿娇大喇喇的坐在地上，气惊跑过去拉她道:“注意仪德！”
“注意什么啊，这里又没人。”阿娇甩开她。
“你……”
“玩来了，你紧张什么。”
刘媛生气不理她了，独自走出去到处张望。
过了不多久，阿娇靠着树有些昏昏欲睡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来了，阿娇伸个懒腰起身去看，原是阳然策马回来了，还远就叫道:“咹哎，有个好去处，可美得很！”
阿娇听他语气就激动的跳出来，知道他了解这里的，说得好就一定不错。
阳然奔马近来，伸手要拉阿娇上马，说道:“走啊走啊！”
阿娇回头正想给刘媛说一句叫她先回去糕饼肆，刘媛就说:“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蟜哥哥，想他也快回来了。”
“他们会去糕饼肆的，媛姐姐你去那里等，我去去就回。”阿娇皱眉说着，见刘媛点头就抓着马缰上马去了。
阳然拽缰策马才想起来与阿娇同乘一骑多有不妥，但见到阿娇高兴也便鞭马远去。
两人一疾驰，耳边风声呼呼很是凉爽。
“是你叫的姐姐，不是个公主便是个翁主了！”
“废话！那是刘彻三姐。”
“啊？那你不怕刘彻生气？”
“要生什么气，他自己跑了去玩儿，还不叫我玩去了。”
“唉！”阳然愁苦，只好说:“他要气你撇下他姐姐了。”
“嗯，媛姐姐她肯定不走开的，她要等我二哥。”阿娇摇头晃脑，突然撞在阳然身上，心里一阵怪异忙将身体前倾催促道:“怎么还不到，是哪里的好地方？”
“就快到了。”阳然心里腾腾的不好受，暗暗叫道实在是鲁莽了，便算俩人说得来也不该这样不避忌，也将身子尽量向后坐，想着笑话要缓解压抑的尴尬说道:“你们俩家可算是亲上加亲，肥水不流外人田哈哈哈……”
“哎？我也不知道，被你一说真的是了，其实媛姐姐早喜欢我二哥了。”这个问题阿娇倒没想过。
“噢，你那姐姐很漂亮哒，比你可好看上很多很多很多啊，你二哥有福气。”阳然笑道。
“是吗？我可不喜欢我二哥。”
阳然一看她小女孩模样把自己一句玩笑话相信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只说道:“你还没长大，你不懂……”
“什么不懂，我二哥满嘴没一句正经好话，忒讨厌！就我媛姐姐傻傻的才肯被他骗。”阿娇反驳，却是曲解了阳然话间的意思。
“天哟，叫你二哥听见要扒你的皮也没人管的。”阳然大呼小叫的笑。
“那你敢告诉他！诶，你是不是与我二哥差不多年纪，怎么还不见说媒，莫不是也叫人家姑娘都讨厌你胡说话，啊哈哈哈……”阿娇得了机会也揶揄他。
“谁说的，有眼光的好姑娘不知道多喜欢听我说话，你怎的能知道没人说媒！”
“啊？有啊，那姑娘好看吗？”
“闲言少表昂，看看前面就到了，听到声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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