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 9
是夜，卢小火正睡得香甜。迷迷糊糊中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爬上了她的床。
窸窸窣窣。动作不疾不徐。
她正想大叫，那人却先一步捂了她口。很……熟悉的感觉。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低着头，良久，低低道，“是我。”
沈雁杳的声音。
她翻身，想要下床去点蜡烛。
他道，“不要动。”
她愣了愣，手肘还保持着支在榻上的姿势。
他在她身侧躺好。她想了想，复躺下。
两相无话。明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却仿佛能够看到流动的空气，穿花拂叶，此起彼伏。
很……异样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淡淡道，“我睡不着。”就像夜间雨后，屋檐上的水珠滴落在石阶上一样，怀着清泠，和寂寥。
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是那句一个字，“哦。”
他勾了笑，像是自嘲道，“你不知道吧，我可是在外面的树上蹲了好久。”
她没有说话。
言语里带了几分戏谑，他继续，“还别说，院子里这会儿还挺冷。”
他说他要离开的时候就在想，那时候她就站在门口处，只要她拦他，她说一句话，任何一句话，哪怕是问他一句他怎么来了，他也会不管不顾的留下。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哦了几声，至始至终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
她听见他笑，声音里蓦地凄凉，“你怎么还能睡得着呢。”
她怎么能睡得着呢。她也问自己。可是，一个人也可以挺好啊。
至少，要努力装作很好。
卢小火翻身下床，“今日太晚了，只好委屈逸王爷在我这里将就一晚，明日一早回去罢。”
他看着她的背影，“不要走。”
不要走，明明委屈的像个小孩子。他却挑了眉笑着说出口。
她低了眉，抽出被他握在手里的衣袖，静静的立在那里。
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幸好，他也看不清她的。
夜半梦醒，她时常摸黑到桌案前倒茶喝，甚是熟稔。今日此番，心境却是大不相同。她走过去坐下，借着月色斟了杯凉茶。
茶水从茶壶里流出，哗哗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她低头，抿了口茶。
他道，“我没有骗你啊，我跟起笙一起来的。”
她点头，“我知道。”
他又道，“起笙说她其实很想住在这里，可是这里偏偏有她不想见到的人，能不能请你搬出去住几天？”
她道，“好。”
他偏偏得寸进尺，“倘若我和她要在这里住一辈子呢？”
她回答，“那我就一辈子不回来。”
他噙了笑，挑了眉，像是不相信她的话，“真的？”
她转过来看他，一字一句，“真的。”
两个人忽然不说话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翻身下来，猛地一摔门走了。
只一瞬间，有大量的冷风灌入，压迫着她，又逼着她清醒。她不自觉打个哆嗦。手里还握着冰凉的茶盏。
一口气没有叹完，手里的茶盏亦还在半空种，却听见他又折了回来。只见门被一把推开，那黑影愈走愈近，一直到她面前，停下，俯身，伸手将她困在自己与桌子之间，欺身望着她，乌黑的眸子闪着精湛的光，像是要凭借一缕清冷月光，直望到她心底去。
卢小火后背靠在桌沿上，抬头看他。
“你到底要怎样？”言语里带着三分戾气。
好像是她故意招惹他的一样。
她不答反问，“你到底要怎样？”
他气急，抬头捏上她下巴。
力道很重。卢小火吃痛，抬了眼看他。
她到底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
她把头用力扭到一边，“江小姐还在等着逸王爷。逸王爷还是赶快回去吧。”
像是叹息，一瞬间便湮没在这浩浩月色里。她欲起身，他却欺得更紧，一低头咬在她下嘴唇上。
她吃痛，抿着唇推他。
他咬得愈发狠，更多的血气氤氲开来。
他说，语气里满是颓然，“你不肯开口留我，我只好自己留下来。”
卢小火退后，后背紧紧贴在桌子边沿上。
沈雁杳再上前，声音就在她头顶正上方，一字一句道，“从现在起，你退一步，我便向前迈一步，你退两步，我便向前迈两步。你若一直退，我便让你退无可退。”
她抬袖抹了抹唇，起身往旁绕道，道了句，“变态。”
他上前一步堵住她，“是。”
她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有病吧你？”
他再堵，“对。”
她重新坐到椅子上。
他也在旁边坐下来。
好像现在不说出口，以后不知道何时才能说出口一样，他忽然道，“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在你离开的日日夜夜里。
她重新低低道了句“有病”，起身往外面走去。
他却伸手拉了她不让她走，“我不相信。所以你，能不能也不相信我一次。”
我不相信你跟他的事。所以你，能不能也不要相信我跟她之间的事情。
沈雁杳道，“我刚刚是在骗你。所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像是，犯了错承认错误的孩子。声音里满是委屈与讨好。只等着对面那人说一声原谅。
可是。
可是明明是她犯了错啊。他现在要她不要生气。
她轻轻道，“我不生气。”
他抬头，“真的？”
“真的。”
她生什么气啊。他平平安安的从襄州回来了。没有生病没有受伤。他来找她。哪怕他现在转身就走，哪怕只大漠上那梦一般的一眼，足够了。
他却措不及防地起身把她打横抱起来，“困了，睡觉。”言语里竟是难得的平淡惬意。好像这还是在逸王府，好像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把她放到里边，自己自发地在外边躺下。
卢小火“嗳”一声要起身，沈雁杳合着眼道，“不想节外生枝的话，就乖乖睡觉。”
她微不可察的叹息，心底却密密麻麻的有异样的感觉涌起。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像现在这样止不住的叹息。只是独独没有，此刻的心安。
窗外不知道何时开始下起了雨。一时间疾疾有序。
夜来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她忘了是谁说，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
也好，就算是梦，且让它容易一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像不过才一瞬的事情，又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她惊醒，额上顶着薄薄细汗，从梦中坐起。
榻子上空无一人。
掀了锦被。朝屋外走去。
皓月西沉。天还未大亮。厨房的方向亮着灯火。她走近。看见那人。
她住的院子里有单独的厨房。不过她没有开小灶的习惯，一日三餐大都是同众人一起用的，这厨房没怎么进来过。
沈雁杳一边往炉灶里加柴，一边看了眼站在门外的认道，“醒了？你去房间里等着。”
卢小火站在一旁，没有动作。
看着她怔怔的样子，沈雁杳走过来，用那只干净的手揉揉她头发。
她依旧立着不动。
终于忙完了手上的事情，他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揽了门口的她往房间带，“不过睡了两个时辰，怎的这样安静了？嗯？”
能感觉到他怀里的温度。
是真的。
不是梦。
她忽然抬头，哑着嗓子道，“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有月光，有他，真好。
刚刚她从梦中惊醒，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心底什么地方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样。她忽然就想，不管了，什么都管不了了。
他带着她的步子停顿了一下，低下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很好。梦，圆满了。
房间里。卢小火边喝汤边道，“这汤不错，还有吗？”
沈雁杳笑了笑，又给她加了两勺，“对，这东西特别营养，多喝点好。”
“什么东西做的啊？”
“鸽子。”
“鸽子？”她低头又喝了一口，心头一颤，脱口道，“鸽子？！！！”
他顺过她的碗勺尝了一口，“味道不错，我果然还是比较擅长做肉类的，你喜欢？下次让你尝尝红烧的如何？”
卢小火拍了下他拿勺子的手，瞪着眼道，“你哪来的鸽子？”
沈雁杳道，“天上捉的呗。”
她眯眼，“说人话。”
沈雁杳：“……好吧，就是你同江隼通信的那只。”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通信的？”
他冷笑一声，看着她道，“我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
呃。卢小火低下头喝了口汤，不再言语。
“风寒偏方？”沈雁杳挑眉，“他安安生生帮你调查事情就好，要什么风寒偏方？”
卢小火道，“那不是他问我的，是我自己给他的。”
沈雁杳哦了一声，双手抱膝看着她，“所以呢？他生病了没有大夫瞧吗？要你亲自给他写偏方过去？得个风寒能死人吗？”
前些日子江隼患了风寒，卢小火想起以前换季感冒的时候她老妈经常做的偏方汤药，便写了信过去让他照着试一试，看看可不可行。
可是一连两次寄出去的信都没有回应。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是在他这里出了差错。
“所以逸王爷您这算是在吃醋吗？”她忍不住乐，噙了着笑。可说罢又觉得有点不妥，低着头又喝了口汤。
对面那人理所应当的点头，“对，我醋了。”
他承认，她同江隼通信他不反对，可是三天两头没完没了的通他就忍受不了了，有那么多话要说吗？
他回答的直白，她倒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索性也不答话，抬手斟了杯茶。
他伸手将茶水顺走，“喝汤，喝茶水不宜入睡。”
她在心底笑，小气鬼。
她忽然想说，小气鬼，你好，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https://www.baishuzhai.cc/ibook/51/51489/3098956.html)
1秒记住百书斋：www.baishuzhai.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aishuzha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