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群众上访
由于气温持续走高，今年的夏天T市竟然出现了一种怪现象：这段时间因不耐酷暑而去世的人创了T市的历史新高。市委、市政府领导高度重视，要求各级要重视防暑降温工作，尤其对一些贫困户、五保户、低保户、敬老院等，各级部门要主动上门，解决他们的防暑度夏困难，帮助他们度过暑天，甚至层层签订责任状，把这个“历史记录”降下来。
几个月前，因拆迁中墙体倒塌压伤的一对病残夫妇也面临着安全度夏的困难。女人因伤在残腿上，倒也没什么。男人则不同，他的身材高大，受的又是腰部的压伤，因为临时安排的工棚里高温炎热，他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复原，就又开始发炎化脓。由于伤口感染，他的哮喘病也不停地发作，一天到晚咳个不休，最后竟咯血，没几日便气绝而去。
女人一时恍若天塌了般，央人帮着葬了之后，也起了轻生的念头，几番求死，奈何是高度截瘫，上吊不成，出门跳河不成，喝农药也不成，竟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得成天价呼天抢地，号哭不已。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在原先那些拆迁户中传播。那个孩子受了轻伤的家长因只获赔区区一万元，对拆迁十分不满，便四处说，这是拆迁时伤势未愈才导致的，根本原因在于承包商草菅人命，串联那些对拆迁不满的人一起去市政府大楼闹事，要求重新进行赔偿。煽动别人一起闹事的那人姓马名环，代表拆迁户提出了几个要求，一是让工程承包商披麻戴孝为死者重新安葬（这个要求引得残疾女人肝肠寸断，哭得更凶）；二是给他儿子的赔偿过低，要从现在一直到岁每年补赔万千元，合计万元；三是取消拆迁户置换新房中个人承担的那部分费用，并补偿所有拆迁户在入住新房前的房租。并扬言，如若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便要集体去省里和北京上访。
宽宽闻知此事，担心他们真的上省城和北京上访，迅速责成相关部门妥善处理此事，一定要耐心细致地做好说服教育工作，稳定他们的情绪。同时，为防万一，公安部门还日夜派人暗中监视，甚至派出便衣警察出入于车站，防止他们偷偷外出。宽宽见各级部门的防控措施都很到位，稍稍放下了心。
这件事情李伟自然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他对马环等人无理取闹的行为很是恼火，觉得宽宽的态度过于心慈手软，应该把马环等为首的闹事分子抓进监牢里去，以绝后患。但因为宽宽绝口不在他面前提起此事，也不好多嘴。铁牛近日也是忧心忡忡，他怕人们重新提起上次死伤住户的事情，弄不好就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铁牛找到李伟，商量对策。
“小伟，你说这事该怎么办？”铁牛一见到李伟，就愁容满面。
李伟不以为然地说：“怎么办？你的事以前不是处理过了吗？该抓的人抓了，该赔的钱也赔了，还要怎么办？”
“可是，他们不是又在闹吗？他们明显是针对我来的！”
“他们这是无理取闹！世界哪天不死人，如果死了人非要找一个人去当垫背，那这个世道岂不是乱套了吗？”
“道理我也知道，可他们就是纠住这事不放，而且那个死者又正好是上次受了伤的。他们如果再去上面告状，那追究下来，我怕……”
李伟觉得铁牛平时虽然嘴大，说话不怕闪着舌头，可一到关键时候就会慌神，真是没出息。他不屑地说：“你怕他，他就闹得更凶。这事你别管，上面有政府管着呢，他们也不会允许这帮人上访的。”
铁牛听李伟说得轻松，似乎胸有成竹，稍觉安心，却又担心地说：“话虽然是这样说，我还是担心啊。你以为他们日夜监守就能看得住啊？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他们要是在网上写帖子，麻烦也就更大呢。万一这事闹开了，政府那边肯定要找个替死鬼来开脱，我不就倒了八辈子邪霉了？”
“这个……”铁牛的这个看法，倒是李伟所没有想到的。他觉得铁牛的担心不无道理，像马环那样的无赖，豁出去了，保不准什么事都会做出来，于是沉吟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来想想办法，让他们不去做这种混账事。”
铁牛又建议道：“小伟，要么你再去找找李书记，请她再帮个忙……”
李伟想到宽宽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冷漠，心情烦躁，皱着眉说：“不要一遇到事就想到找李书记，她哪里能什么事都出面的？”
“这哪儿是小事？闹不好我就倾家荡产还要去坐牢的！你就再帮我求她一次嘛，我再去拿点钱来，你帮我疏通一下，最好把那个马环关进去……”
李伟听到铁牛说拿钱，想起自己两回私吞铁牛送给宽宽的钱，脸上有点挂不住，就打断他的话，咬咬牙说：“不要总提钱好不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通过钱去解决的。这事要用脑子，多动动脑子想办法！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那个姓马的又不是三头六臂，就走着瞧吧！”
铁牛忙问：“小伟，你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李伟眼里闪过一道阴冷的光，马上又隐藏了起来，淡淡地说：“大哥，没事了。你只管安心做你的事，别的什么你都甭管。”
铁牛见他面露少有的凶光，心里一颤，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反倒有些不安，提醒道：“小伟，我知道你现在能耐很大，但也要注意方式，可不要做得太过，那就不好收场了。”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与铁牛分手后，李伟马上打电话叫来马三、郑四二人。因高强的茶楼倒闭，二人便重又混迹于社会上，李伟曾建议他们去做点什么正经生意，但二人哪里安得下心来？当下二人来见李伟，开口便说：“老大，找我们有事？”
李伟载着二人，来到一家酒店，只管劝吃劝喝，也不说什么。待二人酒足饭饱，这才叹了口气说：“唉，我要是有你们俩这么潇洒就好了！”
马三打着饱嗝，笑嘻嘻地说：“老大，你更潇洒呀，我们两个对你简直是崇拜得那什么投地了。”马三没什么文化，说话大大咧咧，连“五体投地”这个成语也说不全。
“崇拜什么呀，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你不在我的位置上，自然不知道我的难处。”
“老大，你有什么难处，就跟我们兄弟俩说说嘛。”
郑四还是保持着惯有的深沉，一边剔着牙，一边用心听着，等着李伟把最后的那句关键的话说出来。
“还是不说了吧。”李伟故意欲言又止。
马三着急地说：“老大，你真是急死我了！你还不相信我们？我可以拍着胸脯说，在T市，我和老四最服的就是你，只要你一声吩咐，我们上刀山下火海，皱了眉都不算好汉！”
“这个我知道，我也信得过你们。”
“那不就对了吗？你就说嘛！”
郑四在一旁劝道：“三哥，你别急，听老大慢慢说。”
李伟看了郑四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说：“好吧，我就随便说说，说过了也许就好了。”于是把马环等人的事大致说了一遍，“你们知道，我从小家境不好，全仗着岳父母一家的照顾。现在铁牛遇上这样的难事，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坐立不安，甚至说不定还要看着他去坐牢，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是个重感情的人，你们说遇上这种事我能不难受吗？”
“这个蚂蟥真不是东西。”马三把马环说成了“蚂蟥”，倒也贴切。李伟听得好笑，却故作无奈地说：
“我当时想着也气，恨不得逮着这小子痛揍一顿。可是揍有什么用？我去揍了他，他还是要去告状，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以牙还牙！”郑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李伟心里一动：“怎么个以牙还牙？”
郑四不慌不忙地说：“他要烂，我们就比他更烂。我们用我们的方法去解决这个事。”
李伟心里明白，嘴上却说：“不行，你们不能去搞他。这个时候去搞他，他肯定知道是我们做的，闹的也就会更凶。”
“让他知道也无妨，不让他知道才阻止不了他呢。”
马三在一旁听得直挠头：“你们两人打什么哑谜呀？老四，你有什么办法就直接说出来嘛，别拐弯抹角的一点也不痛快！”
“我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找他身边的人下手，比如他的老婆，他的孩子，旁敲侧击一下，警告那个姓马的不要再这样闹下去。他再烂也不能不顾忌这一层。”
马三拍手赞道：“好啊，这个办法好！老四，你他妈真是个好军师，比得上古代的诸葛亮了。”
李伟觉得这个办法正合自己的意思，便深深地看了郑四一眼，提醒道：“老四，也只能这样了。但是，有个前提，只是警告他一下，可不能过了火。”
“我知道怎么做。”
被市政府强行遣散的拆迁上访人员，其实也并非要与政府为难，只是被马环左劝右劝，又觉得马环也是为大家的利益奔波，如果不去，未免心里过意不去。况且，法不责众，大家一起去，政府也不可能把一个个都抓起来，顶多也就抓领头的人。可是，去了几次之后，政府非但没有满足马环提出的三个要求，而且挨家挨户地做说服教育工作，那些人也觉得马环提的要求太过分，又见不时有警察在家门口来回走动，便不准备再闹了。
马环不甘就这样收场，挨家挨户地去劝说他们，却哪里说得动？只有残疾女人糊里糊涂地听信他，可她一个高位截瘫患者，自己不可能成天背着她东奔西走，未免有点丧气，大骂那些人不团结。
回家后才发现，儿子竟然现在还没有回家。打电话问老师，学校早就放学了。又一想，肯定是跟同学出去玩了。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钟，儿子还是没有回来。二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然而，儿子终于回来了，可此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你跑到哪里去啦！”马环愤怒地嚷着。
“我放学的时候，有两个叔叔来找我，说是你让他们来接的。他们把我带到山里去玩，跟我捉迷藏，还给我买吃的。我以为真是你让他们来接我的呢。”
“我叫鬼去接你！”马环说，“我什么时候叫人去接你了？那两个人什么样？还对你说了什么？”
“那两个叔叔一个胖一个瘦，他们说，如果我喜欢跟他们玩，明天还来接我。在捉迷藏的时候还说，你要当心你自己，不要一不小心掉到陷阱里去，或者被狼吃了，或者被拐卖儿童的人给拐骗走了。”
马环使劲地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有这样两个朋友，想了半天，始终没有想起来，就说：“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明天也不要再跟他们去玩了，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万一他们是坏人，怎么办？我不是早就教过你了吗？”
儿子噘着嘴，放下书包。过了一会儿，又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条说：“爸爸，这是那两个叔叔叫带给你的，说不能让我看，一定要亲手交到你的手里。”
马环接过纸条，是用电脑打印的，上面写着两行字，没有落款：
“你的儿子很可爱，不止十二万吧？”
马环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铁牛干的却又是谁？真是他妈的心狠手辣，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儿子头上了！马环三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他真的有些害怕。
儿子好奇地问：“爸爸，那两个叔叔在上面写了什么？”
“你快进房间去写作业。”马环皱着眉说。
妻子接过纸条一看，眼泪马上就哗啦啦落下来：“老马，这可怎么办？要是儿子出了什么事，我我我……我也不活了。你快去报警抓起这两个混蛋啊！”
马环烦躁地说：“你懂什么？你说去抓谁？即使抓住了这两人，凭这张纸条，能说明什么？这上面的事只有我们心里才清楚，警察又不知道。”
“那……那你说怎么办？”妻子说，“我说了叫你别去闹，你偏要去，现在好了，儿子也受到威胁了，你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你别吵好不好？让我安静地想想！嗯，对了，我知道了。他们只是在威胁我，并不是真的想拿儿子怎么样，如果我不再去找他们事，儿子就也不会有事。你说是不是？”
妻子哪里知道这些，只糊里糊涂乱点头，盼望孩子能够平安无事。马环知道自己斗不过，只得罢手。
没多久，因拆迁无处安居的那位高位截瘫女人，因无依无靠，生活无着落，被市社会福利院收容，过上了幸福的晚年生活。
办完这些事，李伟也松了口气，铁牛更是对他感激涕零，提出要好好感谢李伟。李伟顺水推舟，将马三和郑四二人叫来，让铁牛好好请他们吃了顿饭，重谢了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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