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灭门1

　　很多年后，在刘宋后宫的重重宫闱中，傅灵流在富丽香软的床笫间猛然惊醒，就是因为那一对她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忘怀的眼睛，悲凉、心疼、不解、委屈、哀怨、痛楚……闯入了她的梦境。

　　她像提线木偶，浑浑噩噩地被禹城带离檀府，在往宫城去的马车上她被一记颠簸颠得清醒了一些。

　　“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禹城恭敬地立在车厢外，“二小姐，有什么吩咐？”

　　她掀帘，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是宋文帝刘义隆的贴身侍卫，又是心腹之人，从刘义隆被下放到外郡起一直跟到了他回到京城，入内继承大统，他始终伴随刘义隆左右。

　　“檀玄则说他曾经寄给我许多的信件，但我却从未收到，为什么？”她突然甩出这句话。

　　禹城一下子松了气，他准备被傅灵流问到这句话已经很久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她问到时可以做到滴水不漏，让她看不出任何破绽，几乎不假思索地：“属下跟随皇上那么久了，确实从未看到、听说那样的信件。今日檀氏那样说，或许是为了脱罪，套二小姐的近乎才提及的。”

　　他斩钉截铁的模样让灵流无法产生怀疑，但是她不死心还想再问，禹城谨慎地提醒她道：“檀玄则或许想让二小姐念及旧情，但傅大人的过世却总是和檀家脱不了干系。”

　　这句话刺得灵流浑身一个激灵，她是怎么啦？杀父大仇还未报，她却还和过往的人牵连不清。她长睫低垂，掩饰住了眸下掩藏的狠厉之色，抬起眼时，目光中多了一份和过往割裂的勇气和决心。她整了整妆容，目视着前方的重重宫苑。

　　“走吧，我们该入宫了。”

　　在不久之后，宋文帝的后宫之中多了一位宠冠后宫的淑妃娘娘。她的来头不小，是皇后的结拜姊妹，所以出身比一般的嫔妃就要高出很多。而她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她的美貌，有见到她的人曾形容她那堪比洛神的美——

　　美女妖且闲，采桑岐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皎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太初宫，一位珠玉满头的华贵女子跪在下首。

　　“皇后何故行此大礼，快快赐座。”宋文帝作出惊诧的模样，急命黄善扶起皇后看座。

　　皇后傅明溪已经稳坐天下女子最高的宝座，但最好的衣冠也遮掩不住她容颜的憔悴，她嫁给刘义隆也才数年的光景，亦是女子最成熟有魅力的二十七八的花信年华，但眼角已经析出了细纹，面颊瘦削，缺乏这个年纪女子该有的丰盈动人。

　　宋文帝已经好久没有正眼看过他的皇后了，今日一见，竟然发觉夫妻那么多年，她竟然已经老去那么多岁了，而灵流是她的亲妹，两人岁数相差也不多，却一个堪比九天仙姝，一个只配为半老徐娘。

　　很多年了，他确实是有些冷落她，虽然她是他的发妻，但他既不爱她，亦不敬她，只有在恰当的时机利用了她一把。想到这里，他有些怜悯她，虽然他隐约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但还是要给她一个倾诉的机会。

　　他和颜悦色地开了口：“皇后有事找朕吗？”

　　“陛下，臣妾按照陛下的吩咐已经成功劝说灵流入了宫，她封为淑妃也已经有些日头，不知陛下对臣妾的承诺……”

　　果然傅明溪指的是这件事。这还是在裴四小姐诞下他的长子刘劭之后，他曾经找到郁郁寡欢的傅明溪，暗示她裴氏产下孩子后一直身体有恙，太医说恐怕寿数有限，他有意将长子交给她抚养。

　　傅明溪嫁给刘义隆也已数年了，即便看遍名医也一直无所出。眼看着后宫新人越来越多，她的红颜也一日日单薄下去，她却一直没有可以仰仗的依靠。

　　所以文帝告诉她这些话后，她欣喜若狂。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后宫的女人以色侍君，仰仗美色讨得君王的恩宠，但能保证一生最终的荣华富贵的，还是要有个儿子。

　　劭儿既为长子，又可以过继给她，承欢她的膝下，即为嫡长子，那意味着，她这个皇后会有一个太子儿子。

　　正如文帝所言，裴氏产子一年之后便故去了，她领养到了劭儿，视为己出。

　　但是文帝同意她领养劭儿，也是和她同时做了一笔交易。就是她要帮着劝说，明里暗里断了傅灵流对檀玄则的念想，直至灵流心甘情愿地愿意入宫。

　　她虽然懦弱，但还不至于太蠢，自己的夫君对自己妹妹的觊觎之心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但她颇有自知之明，既然选择成为他的女人，就自然要承受自己的夫君三宫六院，没有傅灵流，也会有张氏、王氏等等数不清的美人。她何不做个大度的样子，但一定要趁机确保最大的利益。

　　她笑着对文帝道：“灵流妹妹美若天仙，臣妾要恭喜陛下能早日抱得美人归。但臣妾有了劭儿，日后若妹妹诞下皇子……”

　　“他日灵流入了宫，朕会赐她居住落芳宫，她若安分守己地做朕的淑妃，彻底断了对檀氏的念想，朕就会昭告天下，劭儿既为朕的嫡长子，宜受封太子之位。”

　　傅明溪扑通拜倒，喜不自胜。

　　但是，灵流和檀玄则自小青梅竹马，虽然她随在他们夫妻二人身边数年，与玄则几乎断了联系，可是要断了她对他的爱恋，却并不容易。她曾经试探着问过灵流，灵流是一直会等着玄则的。即便那么久没有联系，她坚信她的玄则哥哥不会扔下她不管。

　　除非，有什么事发生了，能彻底割裂灵流对玄则的感情。

　　谢晦、徐羡之谋反事发，父亲竟然是同党，檀道济奉命平叛，父亲间接地死于檀道济之手。

　　她得知消息后，害怕极了，抱着劭儿终日惶惶不安。但文帝却告诉她，父是父，女是女，她依然会是他的皇后，劭儿也会有机会成为太子。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省得臣子们非议，她需拜一位姓袁的大臣为义父，改姓袁。今后灵流入宫，也需改名换姓更换身份。

　　她感激之余，想到了借用这桩案子把杀父之仇扣在檀氏身上。傅灵流，再如何爱檀玄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辈子也不可能和自己的仇人之子在一起。她甚至误导灵流以为只有投入刘义隆的怀抱，让皇帝迷恋她，才能使皇帝为其所用，报了杀父之仇。

　　现在，一切按部就班，皇帝得到了灵流，灵流也遂了心愿，但是，皇帝还欠她的一个承诺。

　　皇帝似乎早已料到，携她手来到书案边，“皇后你看，这是什么？”

　　傅明溪，哦，现在应叫袁齐妫，强自按捺住跳得剧烈的心房，朝桌案上看去，一道明黄的圣旨，上书刘宋国这个国家未来的继承人，宋文帝一朝的皇太子，将是年仅六岁的刘劭，她的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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