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凌城火器

　　大安寺西边的客院。

　　一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正聚在一间烛火并不十分明亮的院子里。

　　为首的一个人，络腮胡子，穿着粗布麻衣，指挥着身后的几个人将那重重的箱子放在地上，络腮胡子的男人这才看向先前带路的那年轻和尚，“方丈呢？”

　　年轻和尚道，“方丈很快就来，请几位施主先行休息。”

　　络腮胡子的男人冷哼了一声，“老子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他，今次这批货物来得艰难，我怀疑，我们的事情已经被人怀疑了，这凌城，我是不能呆太久，天亮之前，势必要离开。”

　　年轻的和尚看起来好欺负，但也是个强硬的主，“大安寺乃安全之地，施主又在怕什么，至于您说的怀疑，官府何时没有防备过，干这一行的，本就是走在刀尖上。”

　　络腮胡子的男人脸色黑沉了几分，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说什么了，只坐在椅子上独自喝茶。

　　年轻和尚便也静静等到旁边。

　　想起了什么似的，络腮胡子的突然道，“我在来寺院的路上，看到今夜有客人留宿？”

　　年轻和尚点了点头，“外出游玩的一家三口罢了。”

　　“哼！既然知道我们今夜过来，还留着客人留宿，你们莫不是害怕事情不败露，我看那马儿，可不是一般富贵人家能用的。”

　　“你放心，已经派人看着了，若有什么动机，我们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窗外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正在偷听这一切的洛以岚和君无弈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无语的神色。

　　房里的人，还在滔滔不绝。

　　不一会儿，大安寺的方丈便出现在了客院之中。

　　君无弈和洛以岚一直在看着屋中的方向，方丈来了之后，络腮胡子的男人，便将放在房中的那几个大箱子打开了

　　即便房中的光线并不算明亮，但是，洛以岚和君无弈还是看清楚了箱子里的东西。

　　“是火铳！”洛以岚道。

　　君无弈也皱眉点了点头。

　　火铳是目前大齐作战时使用的火药，也是目前大齐能制造出来的水平最高的火器，在洛以岚的印象中，这与历史上，元明时代的火铳相类似，但是，却因为制造水平太低，人们的提炼技术也不够高，而没有达到历史上元明时期的火铳应有的威力，依旧保留在火攻一般的威力的水平。

　　可是，即便如此，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谁最先掌握了热兵器的使用，并且即便水平不高，也能最有效地将其利用在合适的时机对敌人造成最致命的一击，也足以让人感到畏惧了。

　　而据洛以岚所知，目前大齐、乌訾和狄国之间，唯有大齐最先掌握并且制造出了能用与作战的火药。

　　房中的方丈，已经拿出箱子里的一只直火铳来仔细观看。

　　那络腮胡子的男人，也得意洋洋地道，“这是最新制造出来的一批，我们的师傅，几经改良，这一批的威力，我敢说，绝对比之前任何时候要好，甚至……”

　　络腮胡子男人顿了顿，道，“我敢肯定，如今大齐军中，也未必有这样的火器。”

　　听到这里，洛以岚和君无弈对视了一眼。

　　房中的对话还在继续。

　　这是一桩，以那个络腮胡子的男人为货物提供商，以大安寺为中间商，而借用了如今大齐和狄国签订和平协议，开通了商道的便利，有人想要从中牟利，向狄国那边私下贩卖大齐的火器，从而获得更多的利润。

　　要知道，狄国是生产不出这样的火器的，甚至，狄国内部，也很难找到制造火器的原材料，即便有原材料，会提炼的人也不多。

　　方丈和那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很快便商量好了将火器运往狄国的事情。

　　而在大齐，私下生产、售卖火器，都是违犯律法的事情，重则是要砍头的。

　　夜渐渐深了。

　　洛以岚和君无弈不用听下去，也知道，他们接下里要做什么。

　　子时之后，几箱火器通过那个客院，被转移到了大安寺的地下暗道，那个络腮胡子的男人，也带着跟来的人，连夜离开了大安寺。

　　君无弈同样带着洛以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一颗大树。

　　大安寺的郊外。

　　络腮胡子的男人，带着一批人，趁夜离开。

　　下山之后，大安寺已经已经隐于他们背后的山中。

　　几人脚步匆匆，只是，走着走着，一行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们身前十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男一女。

　　正是洛以岚和君无弈。

　　一行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神色警惕地看着洛以岚和君无弈。

　　君无弈自然还是依旧的沉默少言，倒是洛以岚扫了一行人一眼，声音含笑道，“更深露重，诸位这深夜疾行的，何不留在寺中，天亮了再赶路呢？”

　　前面的两个年轻男女，男子一身冷峻不可侵犯的模样，而那女子看起来温柔而笑意从容，却依旧让络腮胡子男人感到警惕。

　　“阁下，我等自认不认识阁下，不知这是何意？”

　　洛以岚笑了笑，“不认识，没关系，我也不认识你，不过……我对你手中的东西比较感兴趣。”

　　“在下知道两位是何意。”络腮胡子男人沉声道。

　　洛以岚轻轻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么，不知阁下知不知道，大齐任何子民，若无官府应允，不可私下制造军用火器呢？”

　　络腮胡子男人一顿，眼中杀意迸现。

　　与同伴使了一个颜色之中，一帮人竟不管不顾地朝着洛以岚和君无弈扑过去。

　　洛以岚轻笑了一声，袖中寒光迸射，一只短刃已经出现在掌心。

　　然而，君无弈在看到这些人冲过来的时候，眸中便已划过一抹戾气了。

　　未等洛以岚出手，他脚下一踢，一块石头如利箭一般破空而出，正中一人的眉心，那人当即倒在了地上。

　　而洛以岚还没有看清君无弈的身形，便见原想往他们冲过来的人，一个个都倒在了地上。

　　络腮胡子一行人大惊，奋起反抗。

　　可惜，君无弈这段时间修养，也不知道是太久不动武的关系，还是怎么的，出手招招狠戾，像是在发泄着什么戾气一般，一出手，便一个人倒在地上。

　　直到络腮胡子的男人受不住，直接跪在君无弈的面前，“大侠……饶……饶命……”

　　洛以岚觉察到君无弈的不对劲，急忙上前，抓住君无弈的手腕，“阿弈！”

　　君无弈的戾气，在洛以岚靠近的一瞬间，便消失无形。

　　一个手刃下去，络腮胡子男人便倒在了地上。

　　没有死。

　　洛以岚松了一口气。

　　但却有些担心君无弈，这应该是君无弈自身体恢复过后，第一次动手，洛以岚也才这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戾气。

　　“阿弈……”

　　君无弈转回身，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将洛以岚推开一些，“脏……岚儿不要过来。”

　　洛以岚一顿，却不管不顾地扑进君无弈的怀里，“不！”

　　君无弈一顿，有些无奈地轻轻拍了拍洛以岚的后背，轻叹了一口气。

　　他做了一个手势之后，很快便揽着洛以岚离开。

　　而两人离开之后，原地便落下了几个黑衣人，正是魏王府的暗卫。

　　两人回去之后，大安寺对山下的情况，一无所知。

　　洛以岚和君无弈也没有再去查探那几箱已经被藏起来的火器，回到了院子里，她推着君无弈去沐浴，换了一身衣服之后，便将他拉入了被窝里，勒令他立刻睡觉。

　　第二日，一家三口离开大安寺。

　　郊外的一座长亭之中，此刻正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年纪大约在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青衣，斯文儒雅，书生模样。

　　君无弈的马车，缓缓走来，年轻的男子便站起来，唇角一丝云淡风轻的笑意。

　　马车在长亭外的大路上停下来，君无弈当先下车，而后，才伸手向车内，将洛以岚牵了出来。

　　杜毓这才走上前去，“下官见过王爷，王妃。”

　　洛以岚在马车的时候，便已经看到长亭里的人了，这会儿见到这么一位年轻的公子，与她想象中的雷利风行不一样，甚至还有一些文弱书生的模样，不由得扬了扬眉，点头道，“杜大人。”

　　这位，便是君无弈为了不想见人，连凌城都不愿意进去的凌城太守。

　　君无弈淡淡看了杜毓一眼，发出了一声哼哼的声音，没说什么，便带着洛以岚往长亭里去。

　　杜毓跟在身后，看着一路手牵手的夫妻两，扬了扬眉。

　　呵！真是难以想象，这位爷，如今也有这么宝贝一个女子的时候。

　　到了凉亭坐下之后，君无弈给洛以岚倒了一杯茶，才淡淡地道，“凌城境内竟然已经有人私下贩卖火药，这么大一个大安寺成为私下贩卖火药的窝点，你这个凌城太守却一无所知，如今还有脸来见本王？”

　　杜毓一噎，面上斯文温雅的书生面向渐渐破碎，挤出一副僵硬的笑意，差点想对某个一别多年，再次见面就跟他找事的好友翻个白眼，“王爷，下官当然知道有人在凌城售卖火药，但这种事情，肯定不是一发现就能解决的不是么，不放长线，如何钓大鱼？”

　　君无弈轻嗤了一声，不以为意。

　　洛以岚在旁边看着两个，不由得好笑。

　　杜毓继续笑道，“何况，下官此番前来，主要的目的是一瞻王妃的风采。”说着杜毓向洛以岚一揖，“下官听闻八个月前，王妃独身闯入深宫的盛举，王妃实在是女中英豪，下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洛以岚一笑，轻咳一声，“杜大人言重了。”

　　君无弈道，“王妃自然是女中英豪，用得着你拍马屁？”

　　杜毓：“……”

　　洛以岚见着两人这般模样，笑道，“杜大人想必有许多话和王爷说，坐下说吧。”

　　想起正事，杜毓这才坐下来，一改方才的笑脸，神色也严肃了不少。

　　*

　　凌城是北地生产制作火药的原材料——硝石的地方。

　　而这里靠近边境，许多军用火器的制造，都是从凌城拿到原材料，并做提炼，而制造地则隐藏在深山之中。

　　制造火药的师傅，大多数也是从凌城一带找人，其中，便有一些人因为年老生病等关系退出，而这些人，便被人盯上了。

　　诚如杜毓所言，他并非不知道有人私下制造火药并且售卖至狄国，只是没有找到完整的线索，不能将人一网打尽，因而才拖到了这个时候。

　　而君无弈来了顺州封地之后，杜毓自然也和他说起了这些事情。

　　如今君无弈这一行凌城之行，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这件事。

　　这段时间，查着查着，便也从一些已经被暗中抓捕回来的人身上查到了大安寺的身上，即便没有君无弈和洛以岚昨夜的行动，杜毓自己也会有所安排。

　　如今，将大安寺拉了出来，又将那个络腮胡子的男人抓捕归案，这件事，自然迎刃而解了。

　　自从和狄国停战之后，原先凌成郊外的深山里制造火器的事情已经停止，而朝廷中人，因为远离边境，对于火器制造似乎也疏于防备，并不太重视，君无弈此行，最重要的还要与杜毓说道凌城硝石等材料的事情。

　　不进入凌成，并非如君无弈所言，不愿见杜毓，而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罢了。

　　马车又再次上路了。

　　洛以岚道，“原来王爷和杜大人是旧相识。”

　　君无弈的语气云淡风轻，“早些年觉得性情相投，交情比别人深了几分罢了。”

　　虽然这么说，但洛以岚知道，绝对不是一点半点的深。

　　她只是笑了笑，想起那些火器，道，“到时候，让人送一批那批火器回来可好，我想看看？”

　　君无弈扬了扬眉，“哦，岚儿似有什么想法？”

　　洛以岚神秘一笑，“是有一些想法，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也比较感兴趣，他们口中所言的最好的火器，到底有多好。”

　　君无弈道，“我曾记得，岚儿似乎觉得，现下还制造不了让你感到满意的火器？”

　　他还记得，当年湖上看烟花的时候，洛以岚对于大齐能制造出的烟花感到非常诧异。

　　洛以岚笑了笑，“是啊，大齐的火器，说得水平再高，也绝对达不到我心目中理想的标准。”

　　君无弈眸光一闪，“岚儿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

　　洛以岚睨了君无弈一眼，幽幽道，“王爷就别想套我什么话了，我的确对那批火器很感兴趣。”

　　君无弈微微一笑，“有时候，总是觉得岚儿的见识，比这世上许多人，都要深刻，岚儿有许多故事可说。”

　　洛以岚伸出两只手，做爪子样扑向君无弈，一副吓人的样子，“鬼故事，王爷要不要听？”

　　君无弈一笑，抓着她的手将人拥入怀里，笑声清越，“不管是鬼故事也好，神仙的故事也好，只要是岚儿跟我说，我便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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