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废院遗踪
白日。
城南废院，再次换了一身林知文的装扮之后，洛以岚和韩士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满院的荒草里。
这里是一处君彦白给她的图纸上并没有标注出来的地方。
但是，洛以岚却不能只将注意力放在这些地方上。
君无弈的失踪，绝对和太后以及王诤之有关，魏王府的暗卫，盯紧了君彦白给他的图纸上的地方，但金陵城的这个牢笼的掌握权，并不仅仅在晋国公和太后的身上。
昨夜接到消息，南城这间废院有异动。
曾在夜间，有神秘人在此处进出，一番观察之后，发现那一批神秘人，是太后的人。
洛以岚和韩士然无声将整个院子走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不由得凝眉，低声道，“大哥，你发现了什么么？”
韩士然摇了摇头，“一间再寻常不过的废院，但既然发现有人出入，必定有什么隐秘之处。”
洛以岚沉默不语。
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韩士然见此，也并不打扰她。
眼见着洛以岚忽然低下头，手中拿着一小根木棍，不知在地上比划着什么，他也不由得跟着蹲下来，“怎么？”
洛以岚道，“我在想，这个地方，在金陵城中，到底处于什么位置。”
“可看出了什么？”
洛以岚摇了摇头，“如果在地面上没有发现，那么，还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地底下，我曾记得阿弈说过，当年太祖皇帝定都金陵的时候，曾在底下挖通了许多暗道，用以排水。”
韩士然眉心微动，“你怀疑？”
洛以岚道，“这些暗道，有些地方，可以直接联通城内和城外，金陵经过多年的发展之后，地面的排水能力已经强了许多，加之城内规划经过百年之变，有些暗道已经不用，被堵上了。”
顿了顿，洛以岚道，“大哥，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韩士然抿唇看着洛以岚。
洛以岚轻咳一声，含糊道，“你能不能去六部帮我拿金陵城的地道分布图。”
梁上君子这种事情实在有些让人不齿，但放眼过去，大概如今没有人的身手比韩士然更加让人放心。
韩士然叹了一口气，“你啊你……”
正说着，韩士然眉目一顿，“有人！”
他说罢，已经带着洛以岚消失在了原地。
周全已经离开这废院两日里了。
去别的地方，虽然也行，但却没有这窝儿舒服。
俗话说的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他就认了这个地方。
如今城中戒严，连乞丐都不能随便走动，那些被赶出城了都进不来，他每日外出还需偷偷摸摸。
实在放不下这地方，今日便有些忍不住，想要回来看看。
他方才走到外面，似乎听到了说话的声音，原本想要悄悄靠近，但却在靠近了之后，发现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唯有夏日风声，吹动荒草。
这院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他扫了一眼，耸了耸肩，倒也大大咧咧地进去了。
洛以岚和韩士然站在树上，看着周全晃悠进来，熟门熟路地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这儿看看，那儿看看，然后去了一个僻静的院子，翻翻扯扯，扯出了一床被窝，挡板一挡，倒成了一个睡觉纳凉的好地方。
显然，这窝儿被他霸了，看起来，还占了不久。
夏日午时，正是让人好眠的时候，周全躺在自己的窝里，嘴里咬着一根路上顺手捎来的狗尾巴草，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洛以岚和韩士然看了一眼，两人对视着，微微点了头。
周全再醒来时，已不是在城南的废院里，而是在一个摆设清雅的地方。
周全警惕性高，猛地一下站起来，便见大厅里，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的两个年轻的男子。
洛以岚和韩士然看着周全。
周全扫了两眼这个地方，瑟缩着有些不确定，“你们是什么人？”
他虽然是出了名的混混乞丐，但是行走在人间，却惯会察言观色，眼前的两个男子，气度非凡，绝非只是一般的富贵人家。
这种人，不是自己这种小混混可以应付的。
但周全机灵，心中虽然不安，那一刻的下意识的警觉之后，面上还是无赖的模样，笑嘻嘻地看着洛以岚和韩士然，“两位贵人，官爷，不知找小的有何贵干啊？”
洛以岚扬了扬眉，将周全的不安看在眼里。
她已经着人调查过，这乞丐是金陵城里有名的乞丐头子，人机灵，手底下有不少小跟班，他罩着的人，别人都不敢欺负上头，兴致类似于洛以岚认知中的社会小混混，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但坊间的消息最是灵通。
洛以岚笑了笑，“城南废院那地方，如今被你占了？”
周全一愣，面上不显，心中依旧警惕，“这……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人就是个混日子的，见那地方没人，才占着住了下来，两位爷不喜欢，小人这就搬走，立刻搬走，绝不停留。”
洛以岚道，“不用紧张，我带你来，就是想问你些事情而已。”
周全一愣，见多了人，便能从洛以岚的眼中看到她对自己并无恶意，只是，混迹民间的小乞儿，再是机灵，那也不敢在这等尊贵的人面前撒野。
洛以岚没有将人带回将军府，反而是带回了林宅。
她吩咐人将膳食拿了上来给周全。
太过精致的食物，周全也忍不住吞了口水，洛以岚招呼他用膳，周全大概是个乐观人，想着不管结局如何，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肚子，见洛以岚这般，便放开了肚子来吃。
洛以岚倒也耐心地等待，等到周全吃得差不多了，嘴巴一抹，看向洛以岚，也非常爽快，“官爷想要问什么，小人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以岚也懒得去纠正周全的称呼，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似有思量，“你在城南的废院住了多久？”
周全挠了挠后脑勺，“好几年了吧……”
洛以岚唇角勾了勾道，“这几天，有没有发现城南废院有什么异常之地？”
说起异常的地方，周全几乎立刻便想到了那一夜看到那批神秘人的光景，话没有说，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
洛以岚眼神微眯，“你发现了什么？”
周全眼神躲闪，“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小人这两日都没有住在废院里，什么也不知道……”
洛以岚没有逼迫，反而直接道，“你看到了一些神秘人进出这个院子，所以，这两日不敢回来对不对？”
周全此前一直住在那废院里，但是如今却离开了两日，洛以岚试探猜测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此话一出口，周全果然惊愣住了。
洛以岚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看着周全，唇角依旧带着两分笑意，无害而温和，“我们只是想知道你看到了什么而已，不会对你如何，甚至，如果你有什么要求，我还可以替你办到。”
她一挥手，一个丫鬟拿着端盘上来，里边放了一叠银票。
周全的眼睛都看直了。
周全一副显然知道什么事情，但是有所顾忌，不愿意说出来的样子，洛以岚都看在眼中，虽然心里着急，但面上却始终耐心等待。
视线在那端盘上看了几眼，双眸一转，权衡之下，周全也知道，如今自己被洛以岚带了回来，对方出手大方，自己怕是已经没有什么退路，这两人显然是知道什么，但是却知道得不多的样子。
权衡利弊之后，周全下意识四下看了看，小声道，“前两天夜间，我看到，一批黑衣人抬着个大箱子，进出废院。”
洛以岚眼睛微眯，“仔细说说。”
周全便将当夜的情况给洛以岚仔细说了说。
毕竟他也不敢靠近，那些人也没有闹出什么动静，只是那个大箱子消失在了院子里，让周全感到奇怪罢了，尤其第二日他想要避开的时候，却没有找得到那个大箱子，虽然也有心想要找一找，却又害怕碰上那些人，因此不敢闹出多大的动静，便悄然离开了。
听了这么一番，洛以岚神色凝肃了不少，问周全，“你对那个院子，了解多少？”
大概是洛以岚温和无害的气息，渐渐化解了周全的警惕，周全忍不住吹了起来，“了解，别说是了解了，那院子里有几棵树，几个蚂蚁窝，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洛以岚道，“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那大箱子，为何消失在了院子里。”
周全神秘兮兮地道，“不是小人瞎吹，这院子，以前必定是什么贵人家的院子，还能没个暗室？”
洛以岚勾唇，“你还知道暗室？”
周全眼中不乏得意，一副你小看我的表情，“其中一个暗室，我就进去过，那一日若不是怕被发现了，我倒是想去看看那箱子是不是藏在里面。”
洛以岚心念一动，和韩士然对视了一眼。
暗室……
带着着周全再次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院子的周边，已经暗中埋伏了魏王府的人。
周全将洛以岚带到了当夜那几个黑衣人消失的地方，不是别的，正是一座假山下的地窖。
这地窖看起来并无稀奇之处，不过是一般富贵人家院子里都会有的地方，一般用于藏酒或者冬天贮藏蔬菜所用，周全指了指这地方，“就是这样，当晚，他们将箱子抬着进入了这里，后来再出来的时候，人还见，箱子却不见了，我第二日还来看过，但什么都没有看到，别是我乱说，这地方，必定还有别的通道，否则那大箱子，大得能装一个大汉呢，不可能消失不见了。”
洛以岚点了点头。
韩士然和鸣珂自进来之后，便在地窖里四处看了起来。
周全只晓得这里暗藏了什么地方，但却不晓得怎么找到那个地方。
但是鸣珂和韩士然却是里面的行家，在地窖里四处摸摸看看了之后，最后韩士然触动了南边墙壁上一座损坏了的灯座，只听得一声轰隆隆的巨响，那墙边的地板下，开了一道口子，地板缩进了墙壁里边的地底，露出了一个能容纳一个大框的地道入口。
周全瞪大了眼睛，指着那地道入口，道，“我就说这地方必定有猫腻！”
洛以岚默不作声，看着那地道口子作势要下去，却同时被韩士然和鸣珂拦住了，鸣珂一脚已经跨进了地道口，“公子，属下先下去看看。”
洛以岚点了点头，沉声道，“小心。”
鸣珂很快就钻进去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地道口，神色复杂地看着洛以岚，“确实有个箱子，有人的痕迹。”
洛以岚心念一动，与韩士然进入地道口。
周全见此，也不声不响，赶紧跟了上去。
地道里黑暗，要打着火折子方能看清路，走了一会儿，到了一个相对宽敞一些的地方，便看到地上多了一个已经被打开的大箱子。
周全见到那个箱子，当下惊呼出声，“就是这个箱子！”
他的声音，在地道里显得非常突兀。
“你能确定？”洛以岚问。
周全上前去拍了拍那箱子，指着锁口出的花纹，“这花纹我记得，那一夜月光映照，我便看到了这箱子上的这个花纹，没错，绝对是这个！”
洛以岚走近，箱子被打开，没有合上，这是个大箱子，但是她一走近，往里看了一眼，便很快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是飘散在空气里，散不开的味道。
不仅是她，韩士然和鸣珂同样也闻到了血腥之味。
鸣珂将烛火靠近那箱子，便见深褐色的箱壁上有着不少已经干涸的血迹。
七零八落，其中一面箱壁，更是直接被染了一大块。
可见，这个箱子，曾经装着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而看着血迹的新旧程度，不难判断，时间绝对不久。
见此，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洛以岚脚步微动，脚尖踢到了一个东西，发出一声细微的声音。
她蹲下去，鸣珂的烛火也跟着映过去。
却见，在洛以岚的脚下，半块玉佩。
见到那半块玉佩，洛以岚瞳孔一缩，伸向那半块玉佩的手忍不住颤抖。
鸣珂自然也看见了，并且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是君无弈身上的东西！
洛以岚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半块玉佩放在手心，玉佩的一角，也染上了血迹，掉落在地上，沾染了灰尘。
洛以岚连指尖都在发抖，喉咙如同被人锁住了一般，发出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这是……是阿弈的……”
周全吓了一跳，洛以岚的声音，分明是女子的声音，根本不是此前他所听见的男子的声音。
再看洛以岚身旁的两个男子，同样也是面色凝肃。
周全不由得感到腿软，深觉自己踏进了一个坑。
韩士然见着洛以岚这般模样，定了定神，沉声道，“岚儿，冷静一下。”
洛以岚双眸赤红地看着韩士然，第一次如此掌控不了自己的情绪，手心紧紧攥着那半块玉佩，声音哽者，“大哥，我怎么冷静！”
韩士然深吸一口气，抓住洛以岚的手臂，“听大哥的话，事情还没有走到绝境，还有办法。”
洛以岚被手臂上的力道唤醒，看向韩士然真切的眼神，心里慢慢安定下来，将整个地道环视了一圈，“一定还有别的通道，鸣珂！”
鸣珂的心里也不平静，洛以岚一开口，他便立刻明白了，继续在地道之中四处查看了起来。
很快的，便在其中的一面墙壁上找到了一个类似于机关的东西，但那东西已经被毁坏。
那一面墙壁，明显的空心，鸣珂用匕首一刺，“是铁壁！”
光线昏暗的地道里，众人只见洛以岚面沉如水，往日里遇见任何事情都能冷静处理的女子，此刻周身笼罩着一股阴沉的杀虐之气。
便是韩士然这个无极阁杀手的头目见了，也不由得一惊。
——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南城废院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自从那一夜之后，这里的夜晚，再没有任何动静发出，又变成了那个无人敢靠近的鬼院。
但是，此刻的赤虎将军府，却依旧灯火明亮。
原本不该出现在金陵城的君彦白不知何时已从城外回来，此刻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赤虎将军府中，他的手里，握着半块玉佩，与洛以岚手里那半块带着血迹的玉佩，刚好能合在一起。
那是在他金陵城郊拿回来的。
君彦白一回来便得知了城南废院的事情，当下怒道，“阿弈一定在那老妖婆的手里！”
此刻的洛以岚，却比在废院的地道里还要冷静，一只手里摩挲着两块玉佩，另一只手抬起，揉了揉眉心，“在外寻找的人，可以暗中撤回来了，王爷他……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既然老早便对太后有所惊觉，即便这些年太后没有什么明显的大动作，但是君无弈还是在太后的身边放了人，只是在太后身边放人，实在太艰难，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动用。
此时的情况，便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君彦白虽然愤怒，但是此刻却也还留着几分镇定，“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境地，我即刻启动宫中的力量。”
洛以岚点头，“还有平阳长公主和修儿那儿。”
君彦白自然知道，当下点头之后便离开了。
窗户那边传来异动之声，一身夜行衣的韩士然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房中，他的手里拿着几分图纸，纸张的陈旧都有些不一样，一一摊放在了洛以岚的面前。
足足有七八张，宽大的图纸上，全都是金陵城的布局图，而图上画了密密麻麻地线路，七八张图纸，囊括了从太祖皇帝时期，金陵城底下水道的建设布局，直到金陵城经扩建和改造至今，底下水道布局的变化。
洛以岚看着，很快就看出了城南废院的位置，将七八张图做了对比之后，很快就将废院底下水道最后的去想锁定在了宫城地下。
即便最新的图纸上表明后来为了守卫宫城的安危，所有的底下水道，全部都已经与外界的隔绝开，不少也已经堵上了。
洛以岚沉默了许久，将图纸一份一份地收拾好，抬头对着韩士然苦涩地笑道，“大哥，我可能要做一件没有回头路的事情了。”
韩士然眼皮一跳，“你想要如何？”
洛以岚放在桌上的拳头微握，指尖攥得发白，“有人要动我的人，便必定让他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韩士然看着她阴狠的表情，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是，仅仅是这几日的时间，却已经彻底让他明白，洛以岚要做的事情，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何况，此刻，这事儿牵扯到君无弈。
可是……这是自己的妹子，是韩家唯一的女儿，她要做的事情，韩家有足够的能力支持她。
韩士然道，“有大哥在，无论你做什么，大哥都会帮你。”
“大哥，若是败了，韩家便没有回头之地。”
韩士然冷笑一声，“岚儿想要做的事情，韩家只会尽全力去支持。”
洛以岚唇角划过一抹冷然笑意，低声呢喃道，“既然如此，便不怪我将所有人都拉入局中了。”
她转头看向已经随时在待命地鸣珂，“让人尽快找到王子修的踪迹，若是找不到，便将消息透露给王夫人。”
她站起来，从抽屉的暗格里拿出一块玉佩，在手心捏了捏，“鸣珂，我们去见他们。”
鸣珂眸光一顿，他知道洛以岚指的他们，是什么人。
君无弈多年来深受庆熙帝的忌惮，早便为自己培养了一批势力，这批专属于魏王府的势力从未在人前现身过，哪怕在君无弈遭人围攻的时候，出手的也是暗卫，而不是这些人。
鸣珂曾觉得，也许，魏王府永远也用不上这批人，但不想，却在王爷即将离开金陵，前往封地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可能要动用这批力量。
而君无弈却曾告诉过洛以岚关于这批力量的事情。
如今，洛以岚觉得，是时候去见见这批人了。
－－－－－－题外话－－－－－－
我高估了自己，并没有写到血染宫城的那一幕。
明天！一定！
啊明天就要上班啦……假期过得好快啊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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