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免费告诉一个消息

　　洛渊被关押在刑部的大牢里。

　　据说，自被关押进来之后，他也未曾做出什么激烈的动作，不叫不喊。

　　就连周氏母女被关押进来的时候，都闹了两日，虽然并没有闹出什么动静。

　　牢房昏暗，洛以岚在牢头的引领下，一步一步往里走。

　　洛渊的牢房，在最里面的那一间，要去洛渊的牢房，在外面，得经过周氏母女的牢房，经过陈婉娘的牢房。

　　明面上，虽然从来没有说过陈婉娘的洛渊的关系，但是，陈婉娘的牢房，就跟周氏的牢房隔着一个过道，对陈婉娘的判决已经下来，周氏自然也知道了陈婉娘和洛渊的关系，此刻，两人隔着一个过道，却怒目相对。

　　当然，单方面的怒目相对，陈婉娘并没有理会周氏，只是周氏对陈婉娘并没有好脸色。

　　过道上传来脚步声，被关押了几日，早已被牢房里昏暗不堪的环境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周氏和洛云芷已经没有力气闹腾。

　　尤其是洛云芷，先前本就是个娇气的大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不足两日，她就已经从那个刚进来时候，哭喊大闹的丫头变成了如今缩在角落，神色恹恹，满脸惊恐的模样，哪里还有力气闹腾。

　　听到脚步声，两个牢房里的人都齐齐看过来。

　　看到洛以岚的身影，陈婉娘眯着眼看了眼洛以岚，心中仍旧不相信，怎么就是这样一个丫头，将自己给扳倒了，她十五年风雨不动屹立在金陵城，可洛以岚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陈婉娘看起来神色平静，可看洛以岚的双眸却如同淬了毒一般。

　　周氏和洛云芷也齐齐看了过去，洛云芷双眼发亮，握着牢房的栅栏，见到洛以岚如同看到了希望一般，“岚姐姐，岚姐姐……”

　　洛云芷哭着脸看洛以岚，“岚姐姐，快救我们出去啊岚姐姐……”

　　周氏也一脸焦急地看洛以岚，她的容色多了几分苍白，也显得苍老了一些，牢房里的环境，太折磨人。

　　“岚儿，岚儿，婶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快救救我们……”

　　“岚姐姐，我再也不要呆在这个鬼地方了……”

　　洛以岚看了一眼，神色并无反应，牢头扫了一眼，厉声怒斥道，“都嚷嚷什么嚷嚷，案子已经定下来，还妄想出去？”

　　周氏和洛云芷被唬得一颤，往后退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洛以岚往里面走去。

　　陈婉娘倒是坐在对面的牢房里，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周氏和洛云芷这般求人的模样，发出一声冷笑。

　　异想天开！

　　看着洛以岚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周氏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笑声凄厉而又悲惨，她头发散乱，如同一个疯了的老妇一般，洛云芷看着，渐渐觉得恐慌，忍不住倒退了两步，缩在角落里。

　　洛以岚转过走道的转角，还能听到周氏失心的疯叫之声。

　　老头道，“洛小姐见谅，周氏自得知自己的判决之后，便不太正常。”

　　洛以岚轻轻点了点头，“这两日，周氏和陈婉娘可有什么冲突？”

　　牢头道，“倒也没有什么冲突，只是互相看不顺眼罢了，两人不在同一间牢房，便是心中不舒服，也不能做什么。”

　　洛以岚道，“等会儿出去的时候，我想见见那两位，多留一盏茶的时间，大人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洛以岚如今身份不一般，牢头自然愿意卖她这份人情，但还是提醒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那两位疯起来，却不太好对付，刚才小姐也看见了，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洛以岚道，“不用担心，我不叫你打开牢门，我只是在外面，跟她们说几句话而已。”

　　牢头笑道，“自然可以。”

　　这么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牢房的尽头，洛渊的牢房，便在眼前。

　　牢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下官在门外等候，洛小姐若是有何需要，只需在门外传唤一声便是。”

　　洛以岚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牢头客气地应了一两句，而后便退了出去。

　　牢房的最深处，关押的都是一些罪大恶极的罪人，如今，这里只关押了洛渊一个人。

　　并不像许多阶下囚那般形容枯槁，衣衫破烂，洛渊的身上，穿着一身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囚服，头发有些凌乱，但还不至于太乱，他的两只手臂都被牢房里的铁链锁住，唯一的可活动范围，不过这在狭小的牢房里。

　　洛以岚到来的动静，早就传到了洛渊的牢房中，但他依旧静静地闭目坐在草席上，神色看起来，倒不像是一个等死的人。

　　洛以岚不禁冷笑了一声，负手站在牢房外，静静看了洛渊一会儿。

　　好一会儿，洛渊才睁开眼睛，从容地站起来，看洛以岚的时候，竟然还有一丝笑意。

　　“你来了。”

　　洛以岚道，“将死之人，日子过得倒是惬意。”

　　洛渊笑得从容，没有当日在金殿与洛以岚和沈老将军对峙的时候那般慌乱的神色，或许，牢房几日的安静日子，已经让他从当日的恐慌和惧意中恢复了过来。

　　洛渊笑了笑，看洛以岚，“你是不是想立刻让我去死，好用我的血祭西北军，去祭你父亲，但可惜，上天没有立刻让我去死，而是让我在这世上多活了三月，而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洛以岚定定地看了看洛渊，神色没有洛渊预想中的愤怒，而是轻轻笑了，“你在激怒我，为什么？”

　　洛渊脸色微沉，一瞬之后，又松开，“你的确是个能忍耐的，连我都想不到，十几年过去了，这件事，竟然被你翻了起来，从在南方传出你的消息开始，到你回到康武侯府，一切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连我这个当事人都被蒙在鼓里，甚至也不知道，你从何时开始查到了那些证据，何时开始联络了朝中的一些人，直到，我在大殿上，被你们来势汹汹，压得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洛以岚道，“你想见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么？”

　　洛渊沉默了一会儿，在旁边的草席上坐下来，自顾自地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何对你父亲出手？”

　　“人心的欲壑难填，我现在追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么？”洛以岚反问。

　　在洛渊一瞬间诧异的神色中，洛以岚道，“我父亲并不是你的亲生兄弟，这件事，我知道。”

　　洛渊皱眉，“你竟然知道？”

　　洛以岚不知道洛渊要见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她有些事情想要问洛渊，“当年我父亲与乌訾国大战，即便有李重阳探回来的虚假信息，但也绝对不至于让我父亲在这么快的时间之内陷入乌訾国的陷阱之中而如此失却反击之力，这么快化为被动，即便你和李重阳能里应外合，但若想以你和李重阳之力完全压制西北军，也是极大的难事，我记得按照记载，进入回声谷，也并不完全因为李重阳带回来的消息，而是西北军根据实际情况作出的险招，当时军中，除了李重阳之外，还有谁是你的人？”

　　听了洛以岚这么长长的一瞬，洛渊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惊诧。

　　洛以岚说话的时候，一瞬不瞬地盯着洛渊看，并没有错过洛渊的神色变化。

　　洛渊先是一愣，而后笑了一声，双眸打量着洛以岚，“你果然是聪明人。”

　　洛以岚沉默，依旧盯着洛渊看。

　　洛渊道，“这不过是你的推测，完全没有证据，西北军的确进入了回声谷，的确是在斥候查探的信息之后做出的决定，即便你觉得其中疑虑重重，以我那大哥的决断，怎么会这般不留后路地做出这样的决定，可事实便是事实，已经发生的便已经发生，你以为，事到如今，我会告诉你，除了现在你们知道的人之外，还有谁参与了这件事？”

　　带着一丝恶劣而阴鸷的笑意，洛渊道，“你不是想让当年参与这一切的人，都去祭奠西北军么，而我偏偏不如你的意，让你日夜难安。”

　　“洛！渊！”洛以岚咬牙。

　　洛渊笑得越发得意，“你没有证据，刑部和大理寺根本也无法为此审讯我，洛以岚，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洛以岚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了洛渊好一会儿，然后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她这一系列动作，反而出乎洛渊的意料之外，在身后拍打着牢房的栏杆，“洛以岚！”

　　洛以岚脚步顿了顿，转回头，冷声道，“好好享受你最后三个月的日子，你放心，所有害过西北军和我父亲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洛以岚冷着脸离开了洛渊的牢房，背后只听到一阵嘶喊的声音。

　　洛渊并不如表现的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一切不过是表面的伪装罢了。

　　她心中的确有疑问，随着当年的真相被剖开，洛以岚便越发了解当时的事情，卷宗里的记载，比周承记忆中的还要丰富，她当时还小，也不知道那一场大战的情形如何，后来，听及周承回忆当年的事情，不论是她还是君无弈，都觉得，在洛渊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更大的势力在参与这场事情，她曾怀疑庆熙帝，因为当时的洛渊已经是尚还是皇子的庆熙帝的人，而仅仅凭借当时的洛渊，不应该有这么大的本事将西北军完全脱入了陷阱之中，可从庆熙帝对洛渊的处理来看，并不是他。

　　经由这几日对洛渊的审查，也并没有透露出一丝有用刻意的线索。

　　可洛以岚却始终觉得，这件本该尘埃落定的事情，还有一些不完整的地方。

　　可一切都只是感觉，没有证据，她无从下手。

　　而从洛渊方才的反应来看，洛以岚也确定了洛渊的一番话只是想要激怒自己而已，他根本就不知道。

　　难道，只是她多疑了么？

　　可是，当时的洛渊，何以有这样的本事？

　　洛以岚带着满腹的疑虑而来，又带着满腹的疑虑而离开。

　　走出洛渊的牢房，周氏已经静静地坐在牢房的草席上，见到洛以岚出现，她便激动地站起来，抓着栅栏看洛以岚，如同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洛以岚停下脚步，站在牢门的两步开外看着周氏。

　　周氏如同疯了一般，“洛以岚，洛以岚你会遭天谴的！你会遭天谴的！”

　　洛以岚不在意地冷笑，“天谴？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天谴这种东西，第一个落在的，也是洛渊的头上，哪里轮得到我？”

　　比起周氏的疯狂，洛云芷就显得弱多了，哭着求洛以岚，“岚姐姐，不关我的事啊，我没有害过大伯，我不知道以前的事情，岚姐姐，求求你救我出去……”

　　周氏怒道，“不许求她！你放心，卿儿被太子殿下接出去了，卿儿会救我们……卿儿一定会救我们的。”

　　洛云芷怒声喊道，“姐姐根本就不会救我们！姐姐出去了就没有理过我们……娘……我不想呆着这儿，我不想死啊……”

　　“不，卿儿一定会救我们的！”

　　牢房对面的陈婉娘，原本没有动静，这会儿，听到洛云卿的名字，也看了过来。

　　洛以岚冷眼看着牢房里的一对母女，周氏恶狠狠地看着洛以岚，“洛以岚，你跟你娘一样，都不会得善终，都不会！想当年洛家大少夫人不是风头最盛吗？哈哈，最后还不是死无全尸，死无全尸，而且，就算她是洛家的大少夫人又如何，你爹还不是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杂种！”

　　洛以岚眸色微冷，眯眼道，“连你也知道当年的事情？”

　　周氏笑得越发癫狂，“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那短命的爹，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呵！是么？”洛以岚嗤笑一声，“既然如此，我也免费送你一个消息如何？”

　　洛以岚看着周氏，一句一顿地道，“你以为洛云卿救得了你么？她救不了，陛下已经废除她和太子之间的婚事，如今，她进入太子府，也只是太子的一个侍妾而已。”

　　在周氏慢慢瞪大的眼眸中，洛以岚眸中的冷意渐渐凝结，“哦，对了，还要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二婶母，你以为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真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么？”

　　洛以岚扬手一指因为她前一句话而震惊地站起来的陈婉娘道，“知道她怎么来这里的么，你以为她仅仅只是跟洛渊同流合污么？你那宝贝了十多年的卿儿，其实是这位和洛渊生的女儿，掉包到了你的膝下，怎么样，被自己的丈夫和丈夫的外室联合起来，将一个跟你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放在你的身边，让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养，这种感觉如何呢？”

　　洛以岚不想承认自己的恶劣，可是看到周氏不可置信的神色，她心中却感到一丝痛快，“洛云卿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想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哪里么？”

　　周氏原本还嚣张癫狂的神色在洛以岚的一番话中渐渐发白，摇着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洛以岚，“不可能……不可能……”

　　洛云芷也接受不了这个消息，不断地摇头。

　　洛以岚缓缓笑道，“是啊，不可能，不过……这要问问陈夫人了是不是？”

　　陈婉娘抓着栅栏，瞪大了眼睛看着洛以岚，“我的卿儿，我的卿儿是太子妃，洛以岚你撒谎，你撒谎！”

　　洛以岚缓缓笑道，“曾经是，很快就不是了，陈夫人，也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周氏疯了一般，“洛以岚你这个疯子！卿儿是我的女儿！卿儿是我的女儿！”

　　不再理会无法接受事实的两个中年女人，洛以岚一转身，脸上只剩下冷意，大步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背后，只传来周氏和陈婉娘嘶声裂喊的声音。

　　离开了天牢，随着牢门哐当一声关上，彻底隔绝了内外地方。

　　里边一阵阴暗，外边一片阳光。

　　洛以岚微抬眼，被午日的阳光刺得眼睛微微眯起，但她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过来。

　　洛以岚定定站在原地，然后，朝向自己走来的人伸出手。

　　君无弈上前，将她的两只手掌收拢，纳入自己的手心。

　　洛以岚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就着君无弈的身形遮住刺眼的阳光，用脑袋懒洋洋地顶着君无弈的胸膛，闷声道，“你怎么来了？”

　　君无弈讶然于洛以岚忽然的亲近，但想起她方才去见洛渊等人，必定心中有不快，只抬手轻轻抚了抚她后背的长发，温声道，“接你回去。”

　　洛以岚一秒站直，“我们回去吧。”

　　“好，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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