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梵音禅语 上
山林风啸惊起，墨夜引人幽思。
除了穿过层层树枝的斜月，将斑斑驳驳的树影照在地面上略有些暖意外，这被漆黑夜色包裹的山林显得格外冷凉静寂。
而萧宁瑞却觉得比寒夜更透着寂寥静意的，则是马车内自己与萧宁泽这相对而坐却相顾无言所诉的尴尬气氛。
反观萧宁泽更是自大哥上了马车后，就强压下周身凌厉锐痛，完全敛去先前与少商和无影谈话时那雍懒闲散、洒脱不羁之色，整个身子一直紧绷如弦，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榻上。
面对数日来一直沉默少言、从不主动靠近自己的大哥突然来访，萧宁泽一时猜不出大哥有何用意，更不敢主动搭话去问，于是两兄弟便这般木呆呆地枯坐在马车内。
两兄弟各有所思，相互回避着对方的眼光，皆不知如何开口说出第一句。
“咳咳，你感觉身体如何？”直等了半好晌，萧宁瑞俊脸隐去几丝尴尬之色，轻轻微咳一声。
“多谢大哥关心，小弟已经好多了。”萧宁泽恭谨垂首，身体依旧紧绷。
“呃，你今日昏睡时间有略长，大家都很担心你所以让我过来看看。”萧宁瑞思虑半晌还是没有说出是自己太过担忧，才一直徘徊在马车外。
不知道为何？这种关心的话语面对眼前弟弟，就是说不出来。
“小弟伤病已日趋稳定，只是今日路途长远有些劳累，所以才昏睡过长，让大哥和诸位担心实在让小弟惶恐内疚，着实过意不去。”
“要不要让叶伯父和蝶舞姑娘过来为您重新诊治一下？”
“小弟现在已无大碍，还是不要劳烦他们了。”
两语三言过去，兄弟俩儿相对而坐却再次相望无语。
不知曾几何时，当年那整日缠粘着大哥有谈不完、聊不断话语的萧宁泽，而今却支言片语都道不出来。而性格少言无语，失忆后又根本想不起过往的萧宁瑞，更不知再说点什么。
两人只这般呆坐无语，气氛压抑得犹若胸堵巨石，苦闷难耐。
一时间马车内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闷死寂。
相比萧宁瑞两兄弟的相顾无言，马车外的两人则是聊得“甚欢”。
“无影，你猜猜大少爷和泽少在里面谈什么？”
“不知晓。”
“大少爷会不会问泽少从前的事？你猜泽少会从何谈起？是从丰城还是京都，或者更早一点他们兄弟俩儿小时候的事谈起？”崔少商脸上难掩好奇之色。
“不知道。”
“你说大少爷对过往的事究竟可有印象，在他眼中泽少会是怎样一个人？”
“不晓得。”
。。。。。。
“不清楚。”
当无影第七次吐出三个字时，崔少商终于暗耐不住狠翻蓝眸，咬牙愤然低骂道，“死无影，每次多说几个字会要你命啊？”
“不会。”无影扫了眼身旁脸色已然青黑的崔少商，转身就走。
直到无影的身形几乎快消失在树林中时，崔少商才听到他传来的一句隐有悲意的话语：“大少爷是心有忧无法言，而主子则是情有哀无从诉。而今他们兄弟俩儿的事，只能靠他们自己真正想开看破。”
崔少商闻言一怔，良久才抚鼻浅笑，“这家伙平日里少言无语的，此次之事倒是真看得通透。”
说到这儿崔少商缓缓伸了懒腰，用眼角余光闪了下不远处树林内隐匿的萧峰和萧成两人，唇角扬起间轻轻启笑，晃悠悠向远外空旷之地走去。
今晚人家儿子促膝长谈、父亲关切为子守夜，他崔少商当然要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了。
要知当泽少离开已然覆灭的襄国，再次回到华国之时，自己和征天轩怕是要忙乱上好一阵子。
没人知道萧家兄弟俩儿都谈了什么，夜尽天明后所有人都知道了萧宁瑞在夜里陪了弟弟一整晚，萧峰没有去问其他人纵然好奇，也不会追着萧宁瑞去探究。
不过当两天后萧宁瑞小心翼翼搀扶着萧宁泽，让多日来第一次走下马车弟弟出来休息散步时，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在萧宁泽苍白俊脸上犹若孩童般重拾得开心暖笑。
萧宁泽那双曾沉浸两年多时间的内疚悔恨瞳眸，自打那晚后再看向大哥萧宁瑞时也没了先前的愧疚失意之色，重新染上了当年些许的灵动不羁。
不过，萧宁泽打死都不会告诉崔少商那多嘴之人，这两晚他一直俯趴着睡的原因，究竟是因为什么。
此后一路无话，众人马不停蹄赶往华国梵音寺。
直到半个月后众人皆站在青云山脚下，望着绵延千里外、危峰兀立中，怪石嶙峋处、峰峦高耸间那隐约可见的佛门寺院，那用整座大山为基的绝崖佛雕以悲天悯人、普渡众生之姿显于人前时，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哈哈哈，青云山梵音寺，总算是到了。”叶安高兴地大吼一声，回手在萧宁瑞后背重重拍了一巴掌，“瑞小子，上一次带你来此解毒可都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这次我们又来了。”
萧宁瑞被叶安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身子猛颤了一下，双腿微夹住马肚了才稳住身形，但叶安的话更让他惊奇，不觉明眸中闪过几丝困惑：“叶伯父，我两年前来过这里？”
“当然，那时候你中了柳白芸的摄魂秘术，几乎是命悬一线。要不是你爹和我及时把你送到这里，你小命早就没了。”叶安颇为感慨地长叹一声。
“叶伯父能否讲讲当时发生了何事？”萧宁瑞恭敬低问，这是第一次，他对自己失忆以前的事起了好奇之心。
“老夫告诉你啊，那时襄国下战书向我华国挑衅，皇上就准备在皇城比武、为风云骑选帅以迎击襄国敌犯，而你——”就在叶安准备唾沫横飞，为萧宁瑞讲述当年那段往事时，身后突然有人插言阻止。
“叶安！”不知何时，萧成忽然出现在叶安身旁，一把拉住他胳膊低道：“老爷有件事要与你商量，要你马上过去。”
说罢，萧成对萧宁瑞淡淡一笑，也不顾叶安的努力挣扎，一手扯过叶安缰绳，一手捂住叶安的嘴直接将他带往最前方的萧峰那去。
可怜这变化太快下萧宁瑞还不及反应，叶安就已被萧成拽走，只余他自己惊愣当场，留无数疑虑。
与此同时，马车内萧宁泽挑开车帘一角看向远方巍峨耸立的梵音古刹，不自觉地微蹙墨眉，一脸嫌弃讨厌的神色。
他轻轻从内衣里怀中，掏出一块用娟丝方帕包裹的严严实实之物来。借着照进马车内明亮的阳光，只见里面似有一个若两枚铜钱般大小的物体在隐约蠕动着。
萧宁泽瞅着手中之物，苍白俊逸的脸上闪过几分狠戾、几分犹豫、几分凌厉、几分无奈，良久后才喃喃自语道：
“梵音寺吗？唉——，真希望我用不上这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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