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吞日龙吟 上
三天四夜！
整整三天四夜！
萧宁瑞望着床榻上昏睡若死的萧宁泽，向来温润宁静之姿的他，如今周身散发出少有的烦躁不安之态。
而在他不远处的萧峰，更是若热锅上的蚂蚁般在房里来回来去踱步乱走。
面对萧家父子这一静一动却皆是魂不守舍的神情，同在房里的萧成只能暗自长叹一声，也不知如何劝这两位。
自从萧宁泽那晚突然昏倒后，到现在也不曾醒来，所有人都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萧峰和玄智大师等人更想出各种各样的方法想唤醒他，可皆毫无头绪。而萧峰更颇有种拚尽全力之姿，把自己短短三日时间就搞得形如枯槁、面容憔悴，更开始不停地咳嗽。
“咳咳咳……萧成，你去把玄智大师请来。”萧峰一边掩唇咳嗽，一边神色疲惫地吩咐萧成。
“老爷，刚才玄智大师派人来说他寺里有重要事情需要处理一下，等处理完后立即过来。”
“咳咳……既然如此你去准备下，今晚我要在遙岑殿与玄智大师再尝试用别的方法再唤醒宁泽。”
萧成闻言神情凝重，刚张口要言就听床榻前的萧宁瑞猛然回头惊叫：“不行！”
萧峰听到这一声急叫，神色微愣间略微转眸，便正对上萧宁瑞俊脸上焦虑不安的表情。
而此时萧宁瑞也被自己下意识般突然阻断萧峰说话，这一行为吓了一跳。
眼看着萧峰缓缓抬眼，眸意冷凉地紧盯着自己，萧宁瑞立时打心底里升出无数惧意，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瞬间站起身子。
他表情下隐约闪过一丝几不可查地惊怕之色，不过转眼间就平静如常。
“父亲，是宁瑞无理。”
恭谨地站起身子走到萧峰近前，想了一下萧宁瑞终还是没有曲膝跪下，而是垂首敛目中规中矩地站在那里。可不知为何？请责请罚的话到了嘴边却走了样，只变成一字一句地冷静认真道：“可宁瑞觉得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再次尝试救治泽弟的方法。”
“自襄国一路马不停蹄地向这里赶路以来，您一直都未曾真正休息过。尤其是泽弟昏迷不醒以来，您的身体状况更加积劳成疾，疲惫不堪。恕宁瑞多嘴，您如今心力憔悴下自己身体尚需立即调养，实不可再妄动武功内力为泽弟耗心劳力，还请父亲三思。”
萧宁瑞说到此处竟有些情不自禁间眼窝发胀，连日来一直压抑在心中的焦灼难受全涌上心头，逼得他狠眨了几下若扇长睫方控制住那层几乎浮出的水雾，而身体更像是下意识般双膝一曲，跪倒在萧峰脚下。
不知道为何？萧宁瑞只觉自己若冒犯了父亲的尊严般，本能的惶恐害怕、心惊肉跳的不安。
他总感觉自己不应该这般对自己的父亲说话，哪怕是他觉得自己说的有理有据，可就是感觉自己不应该，不能说，更不能做反对父亲的一切。
所以一番话说完后，萧宁瑞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只能跪着听凭父亲发落，可是他心下决定无论如何，他绝不能再让父亲去尝试救治弟弟的方法。
虽然玄智大师和萧成都未明言，可每一次萧峰从遙岑殿走出来时，越来越频繁的咳嗽声和沉重步履，都让萧宁瑞清楚的知道再这样下去，父亲的身体根本撑不了多久。
萧峰听到这些话明显表情一滞，就连一旁的萧成也流露出惊诧无比的神色。
“这是什么情况？这可是萧宁瑞从小到大，二十多年以来第一次与他父亲萧峰如此说话，这算是当面“顶撞”他爹了？”
萧成偷瞄萧宁瑞好几眼，心中暗想，“这还是那个一见到萧峰就若耗子见了猫，唯唯诺诺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敢反驳萧峰话语的老实孩子吗？不会是因为失忆的缘故这呆小子才敢这么说吧？”
萧成用手使劲摸了两把自己的墨须胡子，笑吟吟地瞧着身前萧家这两父子，心中则暗自给萧宁瑞拍手叫起好来，“看来失忆后的宁瑞好像不太害怕自己父亲，最其码他敢在父亲面前表达自己想法了。”
这对向来将父亲萧峰敬为神明崇拜的宁瑞，真算是惊天破地的举动。若是未失忆前的宁瑞，只怕就算是活生生打死他，他也不敢当面着父亲的面，如此直接了当、亦或算是所谓“明目张胆”地顶撞。
想到这儿，萧成甚至在萧峰看不见的地方，偷笑着萧宁瑞悄悄伸出个大拇指来。
不止萧成有此所想，就连萧峰也被大儿子这凭生以来，第一次明目张胆地“顶嘴”给闹得一愣，还有些不在状态，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责骂儿子？
其实萧峰更喜欢如今情形下儿子。
哪怕他是失忆也好，故意也罢。萧峰打心里更愿意儿子对自己的这种直言不讳的勇气，而不是若从前那般无论任何事都言听计从。哪怕就算是自己故意说错，故意让儿子去做他根本做不到的事，萧宁瑞也会默默地拚尽全力，舍命般达到自己的要求。
当然萧峰决不承认若萧成所说，是自己把儿子管得太严太狠之过。
表扬儿子？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如今都敢顶嘴了，以后岂不是反了天
萧峰暗自思讨间半晌无言，而萧宁瑞只是深深垂首跪地等着父亲发落般听从安静，可在他身上似乎又隐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于是此刻的房间里弥漫着一种难言的晦涩和沉寂，好在没过多久，房外便有人敲门进来，终是打破了这种无比尴尬的情景。
一位年轻俊秀的小和尚走进房来，向萧峰双掌合十道，“萧将军、萧公子还有萧施主，主持方丈叫小僧通知各位，请各位施主移步到寺门前说有要事相商。”
萧峰微一挑眉间略微颔首，扫了眼跪在脚下的萧宁瑞，也不说话转身率先离开房间。
而萧峰后脚刚迈出房间，萧成就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萧宁瑞，用大手轻拍了下他后脑勺，含笑低语，“傻小子，你爹都走了你还跪个什么劲？算起来萧叔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这么多年来我还真就觉得，你这孩子就今日这番说话的气势，哈哈哈，最合我心、最得我意。”
萧宁瑞不明就理地看着萧成，有些不明白他说这些话的意思。
萧成望着萧宁瑞一脸呆愣模样，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拉着他往寺门方向随萧峰而走。
梵音寺高大的山门前，而今门里门外站了两群人。
站在门口的自是由华国国师、梵音寺主持方丈玄智大师带领的一群僧人。
立于山门八步余外的则二十多位周身青衣软甲的年轻人，他们分别以一、四、六、八、十等横列排开，在这些人衣服右手袖口之上，都有个约拳头余大身似长蛇、麟首鱼尾、脚踏祥云的兽形繁杂绣金图案。
这些年轻人看似双手空空皆没带任何兵器利刃，可但凡会点武功的人都能从其目光如炬的眼神中看出，他们皆都是武功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
尤其站在最前方的那名年约二十七、八左右，星目剑眉的年轻人，更是这些人中武功最深不可测的一位。
只见这年轻人恭恭敬敬地对着山门里的玄智大师，深施一礼道：“小人鲛风在此拜见玄智大师，小人奉我家公子之命特来请求大师让我家公子进入华国梵音寺，我家公子想求见大师，有重要的事情想与大师详谈。”
还不等玄智大师说话，在旁闻讯跑前看热闹的叶安先悄声对身旁的华老头低语，“你说这来拜会玄智国师就直接说呗，用得着在山门口摆这么大阵仗吗？这些人可都是以奇门八卦的阵法方位而立呀。哼——，这哪像是要来拜会玄智大师，我看更像来梵音寺寻事挑衅的。”
华老头轻笑，“你没看到这些人袖口上的图案吗？能穿上这身衣服的可不是江湖等闲之辈，更何况以如此严谨庄重形式来拜访山门，今日定是来了位身份尊贵的大人物。”
叶安撇嘴哼了一声，满脸鄙夷道：“我又不是瞎子，还能认不出那普天之下，只有东方燕国慕容世家才独有青龙纹案？切——，什么大人物？就算是燕国国师、慕容世家的家主慕容青合来了，我们还能怕他不成！”
“你放心，慕容青合不可能跑到你们华国来，更何况是来这青云山梵音寺。”华老头说到这儿，不自觉打趣起来，“你是要他来找同是一国国师的玄智大师，下棋品茶？还是让他与并称当世“双雄”的华国战神萧峰，对刀比剑？”
“都……，不太可能。”叶安看着华老头，哈哈一笑。
不同与叶安、华老头两人的表情轻松，窃窃私语。站在梵音寺内的玄智大师则是神情凝重，双目警惕地盯着山门外燕国慕容世家的诸人整个人看起来似比面对那晚的萧宁泽随时索命的巨毒暗器，更有点谨慎小心的模样。
因为玄智大师知道今日山门外站着的，也许还真能是位对当今天下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而这个人不应该离开东方燕国，不远万里来此梵音寺。
叶安和华老头只知道这二十多武功高强的年轻人是慕容世家之人，可玄智却看出来这些人可都是只保护慕容家家主的，慕容氏暗堂中千里挑一的御龙堂死士。
在慕容世家中能调动了御龙堂死士的只有两个人，一位是慕容家家主慕容青合，那么另一位就只能是——
所以就在玄智大师还犹豫要如何应对时，身后众僧人突然纷纷不由自主地向两旁退却，玄智自觉背后一股无比萧杀冰冷的气息瞬间暴涨，逼得脊背冰凉若雪。
就在众人纷纷感觉寞名胆寒骤冷之时，忽听有人几声咳嗽后，插言冷道，“咳咳……当年，我曾和慕容青合击掌约定：我与他在有生之年，我北方萧家苍龙阁之他东方慕容氏麒麟殿的人，若非沙场战起之时，彼此的人决不踏入对方国境半步。”
那名叫鲛风的年轻人闻言猛一抬头，就见在玄智大师身后半步之地，一位年约四十余岁，面色略显疲惫苍白，颜若冠玉、沉郁冷肃，身着素袍墨纱的中年男子若凭空出现般负手而立。
鲛风的眸光刚与这中年男子四目相对，便被对方若血剑寒刀般骤然暴涨的凌厉杀意，惊得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
只被人家“随随便便”狠瞪了一眼，自四岁在御龙堂习武至今二十一年，从三千人中脱颖而出的鲛风就双手手心都暗自浸出冷汗，脚下微软。
这种感觉鲛风除了在自家家主慕容青合生气时，感受过同样强大无比的霸气杀意外，还真是第一次被别人吓得有点惊慌失措。
而天下公认，世间唯能与慕容家主匹敌之人只有一位，那么站在玄智身后的就只能是华国萧峰。
“御龙堂死士？怎么？咳咳……今日是他慕容青合忘了当年之约？还是你们慕容世家想再挑战端，竟敢跑到我们华国境内来？更来此佛门圣地梵音寺想求见我朝国师？”
萧峰一步步走出山门，冷峻傲然地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寒眸扫过慕容家众人，最终还是落在鲛风身上，寒道：“慕容青合怕是想让我萧家苍龙阁的人，剑上多饮些你们慕容子弟的血不成？”
萧峰此话一出，铺天盖地的寒意就让慕容家诸人如遇雪冬刺骨冰冷。
恰在此时一阵阵清朗笑声忽然响起，有人突道：“看来真如三哥所言：北方华国兵强贵在境安，战利胜在萧峰！不过几句话就能逼得我慕容家的死士心生惧意，真不愧为‘战神’二字。”
“三哥还言：当世萧峰，乃天纵将之奇才也。他只有身处天下四国中任何一国，其惊世之才都可铸铁甲天下，成万军之师。”
“不过三哥可没有说过被天下赞颂的华国战神，有这般好讥讽他人、若舌毒嫉妇样的性情，唉！真是让人可惜可叹啊！”
说话间一位俊秀如画、肤色若雪洁白，身着淡蓝色锦袍、仪态恬淡优雅若清莲临风般的珠玉少年，慢慢从慕容氏御龙堂的众死士身后缓步而出。
而他所走过之处御龙堂的死士皆是纷纷跪倒，恭敬惶恐地死死叩首于地，不敢有半点冒犯之意。
直到这少年越过慕容家最前方的鲛风，一点点抬头迎面直视萧峰时，众人才惊愕地发现，在他风华绝代的俊脸上一双瞳眸内色若灰白，没有任何光泽可言，只余一片无神的空洞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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