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浮生如梦
迷雾重重、寒意四起。
萧宁瑞边用手捂着剑刺刀割般欲裂开的头颅，边神色茫然地走在深幽寂寥的迷雾中。
撕心剥肤般的头痛已经折磨的萧宁瑞神志有些不太清醒，他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去往哪里？是梦境？还是现实？
萧宁瑞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越走下去自己的头就越发剧痛钻心。可他仍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驱使着他走进越加浓重的迷雾深处。
就在他走得几乎抬不起腿来，头痛得快没有力气时突然所有迷雾倾刻间消失无踪。一处亭台楼榭、繁花紧簇的花园美景霍然跳入萧宁瑞的眼前，瞬间将他惊愣在原地。
还不待他细着那处处美景、朵朵繁花，便被花亭内一阵说话声吸引，让他不由自主地寻声去看：
花亭中一位粉雕玉琢约三、四岁左右的小男童，此时正盯着身旁一名美若天仙般风姿绝美的少妇其锦衣华服下，怀了身孕肚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在趁着少妇与身后婢女说话间用自己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悄悄轻按了两下少妇隆起的肚子后，就“呵呵”地傻笑起来。
娇艳少妇似有所觉察般眸含宠爱地一把将小男童拉入怀中，柔声轻笑，“瑞儿又来偷摸娘亲的肚子啦，真是个小调皮。”
小男童听罢一头扎入娘亲的胸口，羞得雪白漂亮的小脸蛋立时变得粉红。
那少妇着摸了摸小男童的头，继续逗自己的宝贝开心，“小瑞儿长大了哦，竟然会不好意思了。那瑞儿来猜猜娘亲肚里的宝宝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叫瑞儿的小男童若有所思般歪着头想了好久，才奶声奶气道，“小妹妹。”
少妇闻言娇笑着亲了下瑞儿的脸颊，“为何瑞儿说是娘亲肚里是小妹妹？难道瑞儿不喜欢有个小弟弟？如果是小弟弟就有人可以陪着瑞儿一起玩，陪着瑞儿一起长大。”
“是小妹妹。”瑞儿眨了眨若扇长睫，表情认真地看着少妇隆起的肚子，神色骄傲道，“娘亲漂亮，小妹妹生下来会像娘亲一样好看。”
“好好好，瑞儿说是小妹妹就是小妹妹。”少妇听快越发高兴地抱着儿子，眼中的喜爱几乎被溢出明眸，“乖瑞儿越来越会哄娘亲开心，比你爹可是强太多了。那娘亲想问瑞儿，瑞儿像谁啊？”
“瑞儿像爹爹。”瑞儿一字一句地郑重道。
“像你爹有什么好？”少妇扫了眼正在向这边走来的人影，故意语声上扬，“你爹整日就知道忙着国事家事，根本没有时间回来陪我们娘仨儿。”
“你们娘俩儿在说我什么？”随着语声突然响声，远远站在角落中的萧宁瑞就看到一位身形挺拔，丰神俊朗且温润若玉的年轻男子眸中含笑地兴冲冲走进花亭，伸手就抱起一见到他就扑过来的瑞儿，大笑：“几日不见我们瑞儿又长高了些。”
年轻男子高高地将瑞儿抛入空中、再紧紧抓住，又继续抛入空中，父子俩儿欢笑地来回玩了好几次，才放下儿子走到少妇身旁。
年轻男子怜爱地抚摸少妇如瀑布般墨黑的长发，语声歉然道，“最近这些日子我华国和封国、襄国边境皆有战事。兵部的事情实在有太多需要处理，没能回来陪你们是我的不是，夫人莫要生气。”
少妇给年轻男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头故意不去看他，伸手将桌上新鲜的荔枝喂入瑞儿口中。
年青男子一看娇妻不理会自己连忙对瑞儿使了个眼色，瑞儿便用手摸着娘亲秀容，边咽着口中荔枝边稚音轻语：“娘亲好看莫要生气，小妹妹会不漂亮的。”
“小妹妹？”俊逸非凡的年青男子听后一愣，又看看爱妻隆起的肚子不由大笑起来。
“萧峰你笑什么？你儿子说你长得太难看，所以希望生个小妹妹长得像我。”少妇狠狠剜了眼丈夫。
“像夫人好，像夫人好。”叫萧峰男子对于爱妻的讽刺根本不以为意，而是边笑边与儿子先前一样，也用手指轻轻按了下爱妻的孕肚，“如果夫人生个女婴，我萧峰有儿有女自是老天爷给的天大福气，若夫人再生个男童我岂不是有两个儿子。只有是瑶儿你生的孩子，我萧峰都会宠溺一辈子。”
“哼，几日不见倒是嘴甜了。”
“那夫人你是不是可以原谅你相公，繁忙于国事几日不归之错。”
“暂且原谅你一次。不过我可告诉你，还有不到月余我便要临盆，你最好与皇上说一声近期不要上边境争战，当初生瑞儿时你就不在我身边，这次我临盆之际你若再不守在我身边，我就——”
“夫人放心，我已经把萧成、叶安、何平他们都派往到边境去了，苍龙阁的大部分优秀子弟此次也与境安军一同作战御敌。如果战事没有异常吃紧的情形，我一定说服皇上让我陪在你身边等着我们第二个孩子出生。”
“萧峰这可是你亲口答应我的！你是被人称为华国“战神”的大英雄，可不能食言。”
“我一定信守承诺。”
“对了，我可听说你们萧家的长老在商议要瑞儿下个月，就进入苍龙阁寒武殿开始习武。你年少之时在萧家吃了那么多若，我们瑞儿才刚过了四岁生辰，你的事我是管不了。可我不想让瑞儿自小如你那般，为了你们萧家拚死拚活地在鬼门关徘徊数十次。”
“萧家祖训：凡萧家子弟四岁之后皆要进入苍龙阁寒武殿开始习武。我知道你不希望我们瑞儿与我一样过着刀光剑影的生活，我也希望此生两个孩子都在我们守护下平安长大就好，不用非要像我这般继承萧家家主之位。这样，我明日与诸位长老说说等瑞儿六岁了以后，再进入寒武殿。”
“你能说通那帮迂腐的老头子吗？”
“总要试一试，实在不行就找老夫人说情。我若不去的话，夫人为了心痛瑞儿还不得把我赶出家门啊？再说我也实在不想我们的儿子，也活得如我这般劳心劳力、九死一生。”
“你我此生皆为家族所累，身不由己。将来瑞儿就算是武功学得不好也不准说我儿子，我儿子有我慕容云瑶宠着平安开心就好，就连我肚里的宝宝也是。”
“是是，两个孩子将来长大若不愿从军也可以、萧氏一族在朝中做文官的也不少，就算是当个寻常普通百姓也行，大不了我做爹的养着他们，给他们娶妻生子、招婿嫁人，我这样答应夫人，夫人能否满意？”
“这还差不多——”
……
萧宁瑞站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家常，看着瑞儿坐在萧峰的腿上，吃着娘亲慕容云瑶一个个送入口中的荔枝。
不知为何，萧宁瑞看到他们夫慈子孝、妻娇夫爱的场景是这般熟悉且又陌生，脑袋更好似被雷劈开般厉痛难当，逼得他不得不蹲下身子双手抱头，咬牙抑制着想冲口而发的痛呼声。
还是怕自己发出难忍的尖叫声？还是怕惊扰了眼前这其乐融融的场景？连萧宁瑞自己也想不清楚。
然而当他头疼略缓减些再抬起头，想继续看那对夫妻和孩童时，眼前却又是另一番情景。
熊熊火海，刀剑争鸣。
此起彼伏的喊杀惨叫声，让人听得心惊胆颤。遍地是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让人看得几欲呕吐。
而此时的萧宁瑞已置身于一片破瓦断梁下，眼前是无数身着黑衣墨服、手拿刀剑利刃之人重重包围住庭院中心七、八位遍身是伤的人景象。
而那七、八个伤者中竟有刚刚看到那叫瑞儿的男童，以及那位一只手紧紧抱着一名婴儿，一只手扬剑与敌的美丽少妇。
萧宁瑞看罢心似被人狠狠好刀剜了一下，急忙忍着头痛想上前去解救，那似被侍卫死死护在身后的少妇和瑞儿。可是无论萧宁瑞再怎么努力，他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跨不过肢下这片断壁残尸。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美丽少妇轻轻放下手中的宝剑，蹲下身子为瑞儿擦了擦肩膀上刀伤流出的血水，笑眯眯对儿子轻语：“瑞儿别怕！有娘亲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到你和弟弟泽儿的。”
瑞儿目露恨意地狠狠瞪了身后无数密密麻麻的敌人后，才焦急担心地用手小心地捂着娘亲额前被划破的伤口，语调略有些低泣之音，“娘亲放心，瑞儿不怕，可您流了好多血。”
“娘亲没事，瑞儿不要害怕。你爹爹和你萧叔叔他们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瑞儿不要怕。”
“瑞儿不怕，瑞儿可以帮爹爹保护娘和弟弟。”瑞儿也学着身前侍卫叔叔的样子，紧握双拳将娘亲保护在身后。
“我儿子真乖。”那少妇从瑞儿身后一把将其单手抱在怀中，再也压抑不住语声中的痛苦哽咽，“瑞儿，娘亲想让瑞儿帮娘亲办一件事，瑞儿要是办好了，以后娘亲天天给瑞儿做糯米糕吃。”
“娘亲您说，瑞儿一定能办到。”
“一会儿娘亲会施展一些很可怕的法术，瑞儿要和几位侍卫叔叔趁机逃出去，你一定要活着找到来救我们的爹爹好不好？”
“可娘亲和泽儿弟弟怎么办？我要和娘亲与弟弟一起出去。”
“瑞儿听娘亲的话，你弟弟泽儿还太小，他，，他离不开娘亲身边。娘亲答应你一定会让你弟弟活下来。”
“娘亲也要活下来。”
“娘亲会让你和弟弟都活下来。”美艳少妇将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紧闭明眸能隐去心底内那份万分不舍和绝望伤悲，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下的热泪，一滴滴洒在瑞儿肩头，“你也要答应娘亲以后无论何时，都保护好你爹和弟弟行吗？”
“娘亲放心，瑞儿一定会做到。”
“夫人！”还活着的苍龙阁血卫，一个个语声悲恸地纷纷跪倒在少妇的脚下，恭敬齐道：“我等纵死也会护佑夫人，以及两位小公子的安全。”
“我知道你们萧家血卫向来不怕死且能一心护主。”那少妇轻轻扶起一位苍龙阁血卫首领，语声平静道，“可是我们真正的敌人并不是眼前这些丧心病狂、恶如豺狼偷袭我萧家之辈，真正的敌人是他们身后那些隐在暗处修习占星秘术之人，你们根本战胜不了他们。”
“你们带着大公子先走，我带着小公子垫后。一会儿我会对这些杀我萧家的敌人施展一种诡异恐怖的占星秘术，你们定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只带着大公子往外突围就行，都不要回头管我与小公子死活。”
“夫人，这样万万不可。”
“这是今晚我们唯一一次能突出重围的机会，你们必须听我的。”
“夫人——”
“别说了，龙吟星宫阵已经困不住柳白芸她们了，她们已经冲过来了。捂住瑞儿的眼睛，你们快带大公子走——”
美丽少妇说罢用身体瞬间挡在猛扑过来举起刀剑，欲杀已开始突围萧家血卫那些黑压压的敌人，用左手的半块青龙玉佩将小小婴儿死死抱在胸前，右手食指在虚空中极快地勾画出无数闪烁着金光的星符印记，口中也开始低低吟唱起来：
“嗡、珈、淇、鸠、燿……吾慕容云瑶——以曾为东方燕国苍龙占星师继任之身份，今夜以心祈神、以命作赌……”
“吰、啦、哋、坤、悇……望众星保佑，诸神魔作证！吾愿为我两儿逃过此命劫，受魂飞魄散、永堕无间炼狱之苦……”
这些时亮时暗的星符印记在虚空中逐渐放大，随着少妇不断吟唱越写越多、越写越快开始遍布四野，而最先写出的星符印记，忽然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飞向不远处的敌人。
刹那间火光再次四下飞溅，惨叫哀嚎声又起。
无数燃着烈焰的巨大火球就像一个个勾魂符咒般所到之处皆是焦尸凄叫，烧得敌人只顾逃命，哪还记得起阻杀萧家血卫和那孩童。
而随着慕容云瑶指间星符印记一个个展现于虚空中，原本有着艳绝天下秀容的她娇脸上也开始浮现出青紫发黑色泽，如墨长发也一点点变向枯黄灰白之色。从少妇眼角、口鼻中流出的殷红鲜血也越来越多，随着滴落在的血渍越积越多已然形成一潭血水。
“快躲开，慕容云瑶这贱人已经疯了，她正用占星秘术中的天禁之术‘血誓’来杀我们。快躲开——”就在敌人中有个女子气极败坏的尖叫声响起时，那叫慕容云瑶的少妇身上衣服也像被人划开了无数口子般不断向外涌血，整个人就连她身前怀里的男婴也开始变成一个遍身血水之人，并轻轻啼哭起来。
而男婴身上的鲜血，自然是其娘亲慕容云瑶的血。
在慕容云瑶所站之地七尺之内，从天上到地下开始被无数星符形成的火球，织成一个细密如丝的火网。
这突然形所在烈焰火网将慕容云瑶和她怀里的小儿子围在其中，而此时慕容云瑶已体力不支地大口大口吐着鲜血，跪倒在地。
随着地上的鲜血越来越多，慕容云瑶从头身脚都在流血，景象瘆人恐怖。
突然慕容云瑶长啸一声，仰天大叫道：“吾宁死，不成魔！”
随后便听得“碰”的一声巨大爆炸轰响，惊声于天地之间，乍起于凡尘内。
萧宁瑞最后一眼，只看到瑞儿从正向外拚杀的萧宁血卫怀中，惊恐地睁大双眼看向自己的娘亲和弟弟那里，随后无数火球就铺天盖地的接连在虚空中爆炸。
一阵此起彼伏的炸裂声中，萧宁瑞好像听到了那名年方四岁的孩童瑞儿，悲愤绝望的嘶吼声：
“不要——”
镂空床阁，书案茶桌。
萧宁瑞几乎是在用命嘶叫了一声“不要”后，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整个人前胸、后背的素白里衣已经被冷汗浸得通透，嘴唇泛白得吓人。
“萧宁瑞你终于醒了，你怎么了？”一直守在其身旁蝶舞被萧宁瑞这一声惊叫吓得险些坐倒在地，待看到他醒过来后又高兴欢叫起来。
“我——”萧宁瑞怔怔地望着蝶舞，迷离的眼神显示他似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你一醒过来就鬼叫什么？吓死我啦。”蝶舞上前拉了下萧宁瑞的衣袖，担忧道，“自从你在遥岑殿前昏过去后，这三日时间你都好像在做梦，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我昏迷了？”萧宁瑞的墨瞳开始慢慢恢复清明澄澈，低问，“我还昏迷了有三日时间？”
“是啊，无论我们用什么方法都唤不醒你，可把我们给吓坏了。”
“等等——蝶舞姑娘，我爹和我弟弟萧宁泽怎么样了？”萧宁瑞好像突然被人当头打了一棍般伸手紧扣住蝶舞的手腕，急叫。
“萧伯父和你一样，当时都在遥岑殿前晕了过去。可自他醒来后一直咳血不止，所幸没有生命危险，而今叶伯父和我爹他们都在那边陪着他。”蝶舞忙道。
“我弟弟萧宁泽呢，他怎么样了，你快说——”
“萧宁泽他——”
蝶舞刚要说话，就听房门口处有人犹疑惶恐地轻喊了一声“大哥？”
这一声“大哥”几乎瞬间把萧宁瑞体内所有的血液都冰冻起来，他紧扣住蝶舞手腕的右手，险些刹那间把蝶舞的手腕捏得粉碎。
萧宁瑞的头一点点转向房门口处，在那里他看到一位雪白锦衣华服，墨黑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俊秀如画、风华绝代，若谪仙般雍容绝美的少年满脸惊喜又略些惶怕地站在那里。
一个若盘扣般烈焰火红的图案，赫然印在绝美少年的双眉正中心处，看着让人感觉更加妖艳诡异，却并不恐怖吓人。
萧宁瑞怔怔地盯着那少年，恍然不知眼角已经有泪水无声无息地划下脸颊，滴落在那少年的眼中，心底。
“大哥？”
“大哥！”
那俊秀少年喃喃自语地叫了两声，似难以置信，又似喜极无语般不敢向前迈步进来。
就在那少年两行清泪，也开始若泉涌般几不可查地无声滴湿地面，身形准备下坠向地面跪去之时，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已经瞬间将少年拥入怀中，把少年抱得死紧，就像要把他融入到自己滚热的胸膛里。
“泽儿，我是大哥。”
“我是萧宁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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