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烟嶂雾重
萧宁泽突然病了。
这病来犹如山倒，来势太过汹涌。
连续三日四夜的高烧不退，外加萧宁泽本身几经折腾的心脉皆损，孱弱身体下让所有人都悬着一颗心。
不过好在而今的梵音寺内懂医术的叶安、蝶舞、玄智大师都是医术精湛之人，所以将萧宁泽医治好也就是个时日问题。
萧宁泽这场病以蝶舞来医断是：“任脉虚，心脉以损而五脏六腑皆乱致阴火暴盛。”
以玄智大师来医断是：“萧公子体内噬魔因骤被封印，邪气暴怒伤体，隨入肌骨而经脉皆乱，体热燥胜实为七经八脉重构而抑噬魔囚心。”
以叶安来医断便是：“这小狐狸脑精谋心七巧且本体弱强筹算，骤忧骤喜之下，神志一旦松懈，寒体暴症即发于外。”
换句浅显易懂的说法就是：这小子整日里鬼心思怪计谋太多，劳心劳力又逢得知大哥萧宁瑞完全记起自己了，一时激动长久压抑的心病就爆发出来，他不生病谁生病？
不论三位医者如何医断，有萧宁瑞在萧宁泽身旁没日没夜的照顾，第四日起萧宁泽体内高烧终于退去，身体也日渐恢复，大家也就放下心来。
等萧宁瑞生生为照料弟弟将自己熬瘦了一圈，萧宁泽潮红脸色也日渐褪去，再醒来看到大哥如此这般为了自己，又湿润了眼眶，也更加依赖萧宁瑞。
好在有大哥陪伴的梵音寺内一切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至于萧峰如何应对慕容青合，便不是萧宁泽愿意去考虑的事情了。
这一日，感觉自己身体好差不多的萧宁泽第一次站在房门口，面对外面春日暖阳涌入眼眸，身心舒适不少。虽然大哥并没有说不让他出门，可他也不想让大哥太过担心，便只站在房门口处享受着春光美景。
这几日有大哥相陪，让萧宁泽多年紧崩的心弦，再次有了放松下来的机会。
大哥可以用清朗含暖的语声为自己读书解闷，给自己端茶倒水贴心照顾，甚至怕自己无聊暗自请了蝶舞姑娘陪自己来斗嘴打趣，更多的时候是守着药炉一次次地煎药喂自己服用。
如果不是在这各方势力暗潮翻涌的梵音寺内，这种温宁快乐的时日，让萧宁泽都有些怀疑自己已经回到了，当年在丰城萧府的平静岁月。
岁月纵逝，然当下已安。
萧宁泽不自觉地倚着房门半敛明眸，仰头轻笑，似乎感觉自己整个身体也春意和煦起来。所以当崔少商端着午饭过来时，便看到了明媚阳光斜照之下，萧宁泽这貌如灿若绚华、形如飘逸若仙的华服少年，如谪仙般那不经意间衔笑出尘的惬意之姿，让他也不由自主地伫足惊艳。
不得不说眼前这惊鸿天下的如画美景，必能引得天下无数名门闺秀垂涎无比。
虽然平日里泽少也是走到哪里，哪里也都是有人送媚眼秋波无数，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好心情、好气色的泽少了。
“泽少真就是个雍容绚华之姿、笑傲天下之智的‘妖孽’。”崔少商心中暗叹。
“愣在那里做什么？”萧宁泽抬眸间，已经看到了呆立当场的崔少商。
“无事。”崔少商自是不敢告诉萧宁泽他心中所想，只淡笑道，“大少爷被萧峰临时叫过去有事，所以今日午饭就请我送过来。泽少怎么出来了？”
“整日躺在床上，我骨头都快僵硬发霉了。”在少商和无影近前萧宁泽很少掩饰自己心绪神情。
“如果身体日渐恢复，出来走动一下也是好的。”
“怎么又是这些东西？”萧宁泽眼睛扫过崔少商端来的白粥、素菜，俊脸上闪过几分懊恼，“梵音寺除了这些烂菜叶子和食之无谓的米粥就没别的可吃？整日这些吃食，吃的我胃越发泛酸想吐。”
“寺庙僧侣青粥素斋，也真没别的可吃。”崔少商抿唇。
“拿走，我实在吃不下。”萧宁泽皱眉长叹。
“泽少虽然病好了大半，可是东西总是要吃点。”面对自己这位又挑食又挑胃的主子，少商莞尔一笑。
萧宁泽墨眉更紧几分，“日日面对这些东西，我实在吃不去了。有大哥在近前我又不能不吃，而今我倒更想吃点柳洲醉鱼、漳宜蒸熊爪、苍梧郡桐松肉或扶苏紫蓉蟹这些荤菜，哪怕是丰城的银丝面也好。”
崔少商闻言一愣，半晌才略微咬牙，“我的泽主子，这里是千年古刹梵音寺，我也就是个管帐先生，你说这些让我一时间上哪找去？别说什么燕国柳洲醉鱼，这里连根鸡毛都找不到。您可别折腾了成不？”
萧宁泽闻言怅然，“唉，如今我有点想凌儿了。”
“不是你将凌儿姑娘送回了丰城陪伴老夫人的？而今倒是想起了凌儿姑娘的好厨艺。”崔少商暗哼。
“何止想凌儿的厨艺？我都近三年没看到那丫头了，她的好我自是什么都想。如今比较起来，凌儿在我身旁就是比你和无影贴心。”萧宁泽冷瞥了眼那些白粥素菜，“把这些吃的赶紧拿走，我看着就胃难受。”
还不等崔少商张嘴再劝，院门口已经个清朗的声音突道：“你又看什么胃难受了？”
此声一出萧宁泽神色乍惊，再抬眸时对着院门处，俊脸上已经扬起大大的笑容。
萧宁泽瞬间抢过了崔少商手中托盘，并暗掐了下他的指背，对着刚刚说话的人笑言：“大哥回来了，我是跟少商说我刚才正有些饿的胃难受，他这不就给我送吃的来了。”
崔少商在内心深深地鄙视了下自家主子，面上却笑容不变：“少商见过大少爷，泽少正与我说的就是此事。”
“哦。”萧宁瑞眼神在托盘与萧宁泽两人身上来回扫了几遍，唇角隐下几丝玩味，便对崔少商略一颔首，“有劳崔公子了，我在家父那里的事情已经忙完，余下由我来照顾泽儿吧。”
“那少商告退。”崔少商自是乐得轻闲，对着萧宁泽私下投去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神情愉悦地离开此地。
“大哥你去萧疯子那，不，是父亲，是父亲那里有何事？他可有难为你？你没受伤吧？你是否打算帮他解决慕容青合的事？你可有用饭？我这里正好有，不如给你吃了。”
萧宁瑞极其自然地接过萧宁泽手中托盘，转身进房时听着身后跟进来的弟弟若连□□般一口气问出这么多问题，心中暖意突升间不由唇角含笑。
“行了，你的病才刚好，哪有那么多问题，赶紧吃东西。”
“呵呵……呵呵，大哥，我现在有点不饿了。”萧宁泽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他实在不想吃这些烂菜叶子。
“不饿也多少吃点，对你的身体恢复总是好的，快吃。”萧宁瑞眸光有些神色不明，将粥碗直接放到弟弟手中。
“呵呵，大哥，我一会再吃行不？”
“呃~~”
萧宁瑞盯着有些手足无措的弟弟挑眉，还不等他再说话，萧宁泽已经深吸口气，握着粥碗就往自己嘴里灌。
闻着这白粥素味，萧宁泽已经开始胃内泛酸要呕。知道自己要极快地吞了这些东西，要不然他真怕自己会在大哥面前直接吐出来。
等萧宁泽粥碗刚触到嘴角，萧宁瑞一把抢下他手中的粥碗，心疼地低斥一声，“你何时这么蠢了？不想喝可以告诉大哥，胃难受也敢硬灌。”
萧宁泽望大哥怜惜嗔怪的神色，几不可查地可怜兮兮道：“大哥让我喝的，我就只能喝了。”
萧宁瑞有手指狠挫了下弟弟额尖，看着向来狂放不羁的弟弟那有些委屈错愕的表情，说什么也骂不下去了，只得苦笑：“行了，吃不去就不吃了。今日看你下床，想来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愿不愿意与大哥出去走走？”
“大哥的意思是，我可以出去？”萧宁泽眸光霎时烁亮。
“我有说要把你关起来，不让你出门吗？”萧宁瑞暗觉现在有点脑仁儿痛。
“那大哥陪我赶紧出去逛逛，再在房里呆下去，我怕是快疯了——”
萧宁瑞还不待回神，自己已经被弟弟拉出了房门。
在房外角落里蹲着的崔少商，若看戏般目送着萧宁泽开心地拉着自家大哥飞也似的飘出院子，歪头对着阴暗处的黑影低语道：“这场病怕是把泽少给烧傻了？几日下来我都有点怀疑这人还是不是我们那个嚣张凌厉、精明诡辩的泽主子？”
阴暗处的黑影内似有人轻笑一声，“放心，这世间也只有在大少爷面前泽少才会变得如此木愣单纯，你我二人只需陪在他身后就好。”
黑影中的人一句话说完，便也消失无踪。
崔少商也在隐笑之余随后淡定优雅地站起身形，再次若谦谦君子潇洒地走出院子。
一壶清茶，黑白棋局。
绿衣素衫，相对而坐。
东禅院内，慕容青合动作优雅地为对面轻声低咳的素衫男子倒了杯茶，神色从容道：“想不到你竟如此沉得住气，到今日之时才来找我。”
“我这一病托了许多时日才好些，而后泽儿又病倒了，所以才今日过来。”素衫男子语声略有些低沉道。
“听说我那亲外甥这一病倒是不轻，不过有玄智大师和叶安在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慕容青合望着素衫男子轻笑一声，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倒是你这一身的内伤外疾，这么多年还能硬撑下来没死，倒着实让我刮目相看。”
素衫男子闻言平静自若地喝了口近前的清茶，方淡言道，“放心，只要你和楚天阔都还活着，我萧峰纵有一日病如膏肓也定能死在你们后头。”
“哈哈哈！”慕容青合望着对面这稳重内敛的男子，扬声大笑起来，“果然是华国战神萧峰，如果姓楚的那个今日在此，定能气的跳脚大骂。”
萧峰抬眸仔细看了眼慕容青合，神情温文道：“其实你内心不也是盼着我早点入土为安，也能早日为你东方燕国攻下我华国，扫清最大的阻碍。”
慕容青合听罢眸光刹时如利刃般劈向萧峰，不过这眼神也只是一闪而逝，转瞬又是淡笑的从容，“我当年确有此想，不过近些年许是岁月蹉跎，生死别离经历的太多，反倒没了当年辅佐我燕云皇一统江山之心。”
“你觉得我会信吗？”
“信不信自是你的事，我只关心我说的三个条件你何时兑现承诺？”
云水楼阁，轻纱缦帐。
玉剑山庄，密室幽台。
一位身穿墨衣黑袍的中年男子，背对着自己的身后年约六十余岁的管家低问：“暄儿还是跪着院外不肯回宫吗？”
那位管家神色恭谨且语声略显心疼道：“回庄主，暄太子还是不肯回宫，如今他已经在外面跪了三日三夜只求要见庄主一面，说无论庄主要他做什么都行，只望庄主收回让他回宫这一承令，这三日又连下两场大雨，暄太子又不吃不喝一动不动跪在地上，不让人上前靠近，如此这般下去小人怕暄太子万金之体撑不住啊。”
墨衣黑袍的中年男子冷哼一声，“他既然敢以此要挟于我，自是知道后果。他若想跪，就让他继续跪着吧。”
老管家听罢，神情更加心疼怜悯道，“暄太子的性情庄主您自是知晓，若是别的事也便罢了，可这回宫之事——，犹如太子逆鳞连当今皇上都不敢碰触，庄主您若再不发话，暄太子怕是宁可跪死在这里，也不可能回宫。”
“叫剑侍七宿以及云箜和瑶姬把他打晕过去，直接送进宫中给皇上。” 墨衣黑袍的中年男子大声怒道。
“庄主万万不可！”老管家瞬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音道，“暄太子平日里虽看起来心性随意洒脱，可您知道他若真怒起来性情刚烈无比，宁可玉石俱焚。若真这般将他送回宫去，怕是宫中又会发生当年血案啊，到那时怕会成为暄太子与皇上真会形成父子相杀之局势，望庄主三思。”
“暄太子而今心中只信服于庄主一人，所以望庄主谨慎从事，莫再伤了暄太子的心。”老管家说罢就叩首于地，再无一话。
一室空寂，气氛凝重。
良久过后，墨衣黑袍的中年男子才颓然长叹一声，好像挺直的脊背也略显弯曲，他将身旁一个墨玉长匣递给老管家，语声略有哀意：“罢了罢了，先前天下四国中的南方襄国已为北方华国侵占，所以南方襄国名为华国蕃地实为吞噬全无，所以而今天下只余我西方封国、北方华国以及东方燕国。
燕国慕容青合筹谋多年此时局之下绝不会没有动作，如果他不是心甘情愿回宫，我封国必乱。你把这个给他送去，他自会知道我的意思。”
“他只要看到这个，无论他怎样神色心情都会乖乖跟皇上的侍卫回宫。你告诉他我十日之后自会去宫中找他，必会给他一个交待。”
“小人领命。”
“等等——” 墨衣黑袍的中年男子突然冷声道：
“你再告诉他一句话，从他拿到此墨玉长匣开始。他定要记住一句话：普天之下，再无“玉剑山庄”雪千寻此人。此世间只有西方封国皇太子——楚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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