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来历渊源
丑时三刻，蝶舞推门进入房中，拿着冰凝丹再隔了十个时辰后，准备第二次喂木头服下。
木头并没有若蝶舞猜想那般已然昏沉睡下，而是上半身子倚靠在榻上正浓眉微蹙，一手摸着被蝶舞绷成若粽子样的伤腿，一手抚摸着当年被救时身上所穿的残破铠甲，若有所思。
“蝶舞姑娘！”房门轻启声让木头警觉地霍然抬眸，见来人是蝶舞后急忙坐直身子。
“把冰凝丹吃下！”
“劳烦蝶舞姑娘。”
“你伤势如何了？”蝶舞不用细看他鬓角细密的冷汗，仅是他苍白如雪的脸色也知那从双膝和腿伤传来的阵阵锐痛，根本不可能让他放松神经好好休息一下。
“还好，多谢姑娘救治。”木头吞了两颗冰凝丹，努力压下腿上钝痛，敛去眸中眉间的痛触，恭谨地向蝶舞垂首致谢。
蝶舞淡淡扫了他一眼并没有再说什么，通过两年多来对这人的细心照顾，自觉此人隐忍痛苦的能力极强。
他就好像是对凄痛锐疼折磨早已经历过很多次般，纵然再犹若刀割斧劈的窒痛，他也只是偶尔半敛明眸、暗自咬牙隐忍，很少疼呼一声。
想到这儿蝶舞索性走到床边坐下，仔细检查了下木头的腿伤和膝盖。
木头由着蝶舞摆弄，纵是被她左捏右按的膝盖痛得狠了，也依是由着脸上冷汗随意划下，死咬着下唇一声不哼。
“外面的人都像你这般不怕痛？”蝶舞低喃。
木头忍痛之间听到这话，眸中闪过几丝困惑。
“抱歉，我忘记你什么都记不起来。”蝶舞歉然淡笑，一张娇容若天人般艳丽无双、秀美无暇，“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要知从救起你开始，只要你人是清醒的就很少听你疼呼出声，因而更加好奇你来历。”
此话之后房内又沉寂良久，蝶舞方听到木头低沉嗓音轻响，“蝶舞姑娘，我真的是从断天崖上摔下来的？”
“不错。”
“可那日安庆伯无意间说断天崖有千丈之高，我若掉下来为何——”略有探寻意味的声音再响。
“为何没有摔死？”蝶舞冲木头盈盈一笑，轻声说出木头心中所惑。
蝶舞心想这可是两年多来这木讷之人，第二次暗自鼓起勇气探问自己。那第一次时还是他半年前刚从沉睡昏迷中醒来时，在迷茫无助的情形下问过自己。所以慢慢缓声：
“断天崖地处忘忧谷，而忘忧谷以及整个苍穹山脉都在中原南方，这里除今年天显异象飘飞鹅毛大雪外，原本这里的气候应是连年绿树成萌、林丰草茂之地。”
“两年前我因为追捕盗取族中圣物墨羽箭的赤眼猪妖，从宗门密道误出了墨硕山后门，才到的断天崖底。在那时也无意间救下了人事不知、周身欲血的你。”
“那时你身上多处刀剑之伤且受伤很重，如果不是因为你武功极高、内力深厚，在坠崖时不自觉间下意识地护住心脉，你还真是凶多吉少。”蝶舞认真道：
“而另一方面，两年前的断天崖下密林高树广布，你摔下来时，应是被崖缝中所长出大的树一路拖阻着掉下来的，才没有当场身死。”
木头表情闪过一丝了然神色，这才将头轻轻靠向身后墙壁，感觉着后颅中间铜钱余大的硬块凸起，所传来的丝丝钝痛，明眸幽深如潭：“所以我只是掉下来只脑袋、左腿被树枝撞到数次，虽然断骨多处却没有造成更大创伤，只摔成如今这副模样但没有死。”
“这也是上天垂怜你福大命大躲过此一劫。”蝶舞感觉到木头孤寂落寞的淡淡哀伤，展颜打趣。
“可我现在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木头眼光落寞地看着床上的银色铠甲暗自叹息一声，才转眼抱腕作揖，神情肃然恭敬：“不过在下还是要多谢姑娘宽解和救命之恩，让我铭感五内、无以为报。”
“感谢的话从你半年前转醒过来伊始，没说过千遍也不下九百余次，你说得不累，我听得也烦了。”扫了眼满脸尽是感谢又略带歉意之色的木头，蝶舞不自觉地吐出这句话。
木头听到此话俊脸瞬间微红，表情越发羞赧尴尬，这倒让他因伤处疼痛折磨得发白脸色显出几分正常人的红润色泽，不过这倒让蝶舞沉郁心情寞名地好了许多。
其实不知为何？面对眼前这个谦逊有礼且木讷少言的男子，就连向来少有逗弄他人之心的蝶舞，都往往不由自主地想去欺负他一下。
因而也不怨得自家爷爷和村里安庆伯他们那些族中长老们，没事总想逗弄这老实和善、只会说谢谢和对不起这两句话，又极爱脸红的“木头”。
“这半年来，你每日都对这铠甲瞅来看去不下数十遍，可曾想起些什么？”看着呆讷的木头一脸可爱的尴尬，蝶舞实在不忍再逗他，只好轻咳一声，岔开话题。
“在下愚钝，纵然整日想得头痛若裂，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蝶舞自身能为有限，你左腿和两膝的伤处我可以尽力救治，可是你后脑在重创之下所凝成的淤血肿块，必须有奇珍异草和精湛医术相配方能尽除。蝶舞医术不精实在不敢给你开颅去淤，只能等你脑中的淤血肿块自行调养慢慢吸收。而以你目前恢复情况来看，只要三、五年内你若无外力刺激，或有医术更精湛之人为你救治，又或者你自身颅内吸收血淤快的化，也许你还能想起以前过往。”
“在下能捡回一条性命已是万幸，实不敢强求太多。”木头俊脸上浮起几分憨厚淡笑，语声若环玉相叩，清朗如乐。
其实不是不心急地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有何来历？
只是从自己恢复意识开始便发觉，自己所在的是个消息闭塞、隐世僻静的深山密村。
这里虽然民风纯朴、百姓和乐，可是与生俱来的敏锐洞察力已经让木头能清晰地感觉出，这个村落实际是个刻意隐匿在苍穹山脉想与世隔绝的族群。
虽然村里的人日常间彼此都相互调笑打趣，但通过留心观察木头已经肯定把自己救回来的蝶舞姑娘，就是这一族之首领，而华老伯则是在那一群老者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自打自己醒来，从华老伯对自己每日横竖看不上眼、吆三喝四又暗自关心的种种作法来看，心思细腻的木头刚刚仔仔细细筹谋一番，暗自了然。
自己若想记起过往一切的方法只有三个：
一是靠自己努力，真正记起从前之事。其二便是从华老伯口中探得一些与自己有关之事。
而最后一个，就只能是靠上天眷顾让认识或了解、亦或不知自己在此世间是否还有的“家人”，相信自己还有一丝生还希望，可以不远千里来此找寻自己。
不过想到这儿，木头不由自主地摇头苦笑，觉得最后的办法实在太为渺茫。
要知自己都不知自己为何穿得是一身战衣？为何会从断天崖上坠落？更不信这千丈悬崖掉下后，自己还有九死一生的机会？世人又如何会想信自己还活在世间。
就在他暗自探究思索自身来历之时，同一时间，木头和蝶舞房外的右偏院内，华老头与安庆伯正大眼瞪小眼，长吁短叹。
安庆伯推了一把华老头哀道：“华老头，如今蝶舞已经瞧出端倪了，想来她定是猜出我们知道木头的来历，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知道怎么办？”华老头双眼一翻，长叹：“我那孙女就是太聪明这点不好，一个姑娘家心思这么通透实在让老头子我烦心。”
“若是蝶舞问起我们来，我们如何说？”
“说什么？什么也不能说。”
华老头恨声地对安庆伯道：“我可告诉你，关于木头的来历我们就咬定我们不知道。虽然这小子几乎和他那死老爹长得若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相像，可是除了你我没人知道他爹是谁。所以你不说、我不说，蝶舞那丫头也查不出来。”
“可这办法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你也知你孙女平日里温婉大方，可若真想要探知什么事的话，那私下里的古灵精怪手段，也着实让人吃不消。”安庆伯苦着一张脸。
“如今瞒的一时，是一时。”华老头长叹，笑得有些凄然无奈：
“马上每三十年一次的南荒六部族，在东兰佐溪聚集的魅魔祭祀就要开始了。这次我有预感，无论我们族人再怎么躲逃隐匿，不只月隐族会来找到我们，就连魑曦族会来此苍穹山脉，逼我们不得安生！”
“有时候我真有些怀疑，是不是上天注定我们墨羽族和萧姓一家有不解渊源？当年是姓萧的和崔玉轩把南荒六部族闹得天翻地覆，如今三十年过去他儿子又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安庆伯也深深叹息一声，目光悠远地看向窗外：
“华老头，看好你家蝶舞丫头，别又若当年一般让萧姓男子拐去了玲珑心思。”
华老头听罢，惨然一笑闭上双目，全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良久之后就在安庆伯以为他睡着了想离开时，他才惨然淡道：“这天地间事事难料，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纵然我老头子再神通广大，蝶舞那丫头若注定与木头有缘，我一个老头子又如何拦得住。”
“这一切只能看世事造化了。”
华国京都兵部尚书萧峰，所居的萧府——
萧成拿着一份刚刚从临川城传向的暗卫密笺，兴冲冲直奔思云居萧峰的书房。
他也顾不得礼节直接推门而入，对书案前正看着一张艳绝天下的美人仕女图若有所思的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周身上下散发冷傲肃然气势的中年男子，急道：“老爷，临川城内苍龙阁暗卫刚刚飞鸽密信传书，他们提到二少爷身子未愈，就已与三日前秘密离开临川城，再次进入了忘忧谷内。”
中年男子听罢，俊逸夺目的脸上并未有丝毫惊诧之意，反而浮起一层深深忧色，良久才言：“罢了，既然他已经得到了那张画有墨羽族踪迹的秘图，就不可能不去找寻，还是随他去吧。”
“可是二少爷他此次发病实在比以往严重，我怕——”萧成看了眼书案前那人面沉如水的脸色，便没有向下再说。
“泽儿心思慎密且聪明绝顶，况且他自己的身体他心中清楚。”那中年男子语声空蒙而怅然，“此次他既然知道了瑞儿还有一丝生机所在，纵然过往再不甚在意自己的身体，为了能早日找到瑞儿或得到一个答案，他绝不会让自己再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似想起什么事来般，用手轻抚画卷上清丽绝俗的美女，脸上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浅笑：
“反而是骤然再次听到墨羽族消息，倒让我突然想起当年的种种过往，我也实在没想到这原本是南荒六部族中实力最大且最为隐匿的族群，在与世隔绝了数百年之久，从我那次无意闯入的三十年后，又一次与我萧家再结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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